烈日灼人

爱情片俄罗斯1994

主演:欧列格·缅希科夫,Nikita,Mikhalkov,茵格保加·达坤耐特,Nadezhda,Mikhalkova,安德列·奥曼斯基,

导演:Nikita,Mikhalkov,

播放地址

 剧照

烈日灼人 剧照 NO.1烈日灼人 剧照 NO.2烈日灼人 剧照 NO.3烈日灼人 剧照 NO.4烈日灼人 剧照 NO.5烈日灼人 剧照 NO.6烈日灼人 剧照 NO.13烈日灼人 剧照 NO.14烈日灼人 剧照 NO.15烈日灼人 剧照 NO.16烈日灼人 剧照 NO.17烈日灼人 剧照 NO.18烈日灼人 剧照 NO.19烈日灼人 剧照 NO.20
更新时间:2023-12-01 12:31

详细剧情

30年代斯大林统治下的前苏联。科托夫是红军的光辉领袖,拥有殷实家底和幸福家庭,正在与妻子玛露莎、女儿一起在别墅中度过幸福时光。不料,一名不速之客闯进了这里。一个失踪了十年的没落贵族米迪亚。米迪亚的到来犹如地狱派来的使者,随着他娓娓道来的故事,米迪亚和科托夫之间的恩怨纠结、和玛露莎之间的陈年旧情以及随着时代而扭曲的人生,都一一展开。而更为残酷的是,他带来了一个令科托夫一家陷入绝境的消息

 长篇影评

 1 ) 太阳有毒:一个象征体的第三层语义



两千多年以前,柏拉图就在“洞穴隐喻”中清晰地指明了精神世界的唯一出路,那就是:走出幽闭的洞穴,直面灼热刺人的光芒,走到被光明照亮的康庄大道上去;所有关于未来的可能性,都只有在洞外的太阳的直射下才能完全释放。
太阳意象是永恒的诗学命题。在集体无意识的沼泽中,“太阳”始终维持了一个正面的史诗英雄形象。作为最重要的文化象征物,它的出现,总是意味着光明、勇气和希望的来临,以及灵魂的得到救赎;它的形象本身,则早已经凝结成了“永恒”。
对太阳的向往和希冀,就这样在诗意的表述中成为了坚固的超越性的象征,突越过时间和空间的重重隔阻,在文化的迷宫花园中四处留下自己的身影:它既是一种亮度的象征,也是一种温度的隐喻。从地球的运行状况来看,可能对太阳的威猛视若无睹的,大概只有那些身处在高纬度地区的民族了。
常年笼罩在西伯利亚凌冽寒风吹袭下的俄罗斯,曾在“太阳”的渺远光照中隐约看到过未来的希望。那团到来的希望之光,是和19世纪的俄罗斯民族文化启蒙关联在一起的。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的名字,镌刻在这座启蒙的圣杯上,他被人们崇敬地称为“太阳之子”,他的诗作传遍了整个俄罗斯大地,他的光芒照耀着民族的语言和文化,他的名姓成为了民族精神的标志,神圣而不朽。在很多外国人的眼中,他就是俄罗斯的代名词。
只有俄国人自己心里明白,普希金是一团突然乍现的光焰,是这片黑色土地上的一次文化意外。他有着极光般无与伦比的美丽,却无法在北方冰冷的天空留下一点点温和的暖意。更多的时候,他像是一个无用的符号,光鲜而徒劳地辗转于各种版本的诗学史著述中,流为人文工匠手中仅供点缀的花边。“太阳之子”的尴尬命运折射的,正是太阳本身在俄罗斯文化中的晦暗不明。
作为象征的太阳,在语义学的角度原本应该是温度和亮度双重指向的结合。也就是说,太阳这个光明的物体,不仅是可以以强大的真理之光照亮他物的,同时也是能够提升被照耀者的温度、慰藉他者心灵的。没有照拂卑微心灵的那一面,再强势的光源也不可能成为希望的载体;相反,它会变成一种压迫性的暴力,借助自己的光亮,残酷地把对象暴露在冰冷的理性绞架下。
笼罩在俄罗斯天空上的太阳,在光和热的两个维度上恰恰是不平衡的。一方面,昼夜时差的加剧带来了更长久享受日照光明的希望;另一方面,偏远的照射角度也使得抵达那里的太阳的温度减弱,难以抵挡幽冥刺骨的西伯利亚寒风的侵袭。光明过度但却希望不够的太阳,还能否承担起“太阳”意象的伟大使命,这是一个值得怀疑的事情。
在尼基塔•米哈尔科夫的电影《毒太阳》中,所谓的“太阳”就是一个发光发亮的橘红色圆球体,漂浮过所有画面。这个一再出现的巨大象征,给画面中的人和物都洒下了明亮的辉光,确立了影片田园牧歌般的诗意基调。然而,事实上,这是一部反思斯大林专政和30年代大清洗的电影。在太阳魅惑般迷人的光芒下,在伟大领袖斯大林同志的巨幅画像即将被竖立起来的一个周末,革命英雄科托夫一家被“平静祥和”地清洗铲除掉了。
如果说“太阳”意象是整部电影最重要的构成元素,那么显然,这个“太阳”是被阉割过的残缺语符,它的温度所指被集权的政治机器毫不留情地割除了。在耀目的光明里,个体的生命却得不到任何的保障。不论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卡车司机,还是声名在外的革命英雄,都随时可能丢掉自己的性命。奔忙在太阳底下的生命,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死亡的到来,甚至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场蹩脚的救灾演习,人人戴着防毒面具在那里表演既定的程序。生活的一切都看上去光明,却给不了生存的勇气或希望。
从逻辑的角度看,一个太阳的象征缺失了温暖的维度,似乎很难在人的心目中获得恒久的认同。奇怪的是,这个残疾的被阉割意象并没有遭到普遍的质疑,相反,它成全了民众的节日狂欢。或许在米哈尔科夫看来,比起冰冷的太阳残体,更让人绝望的是主体的麻木迟钝。为此,他竭力塑造了一个安详和平的语境,所有的人都被美丽的光晕迷惑,以为自己生活在幸福中,尽情狂欢着。除了最接近权力顶层的科托夫,谁也没有嗅出残忍的血腥味道。即使是科托夫本人,在得知自己即将被秘密警察逮捕的时候,竟还抱着侥幸的幻想,以为斯大林同志的荣光一定可以庇佑自己脱离苦海。
柏拉图以来哲学坚信不疑的理性光芒,悄无声息地泯灭在了伟大领袖的荣耀下。没有人敢挑战领袖的神圣权威,正如没有人会意识到,太阳光辉的表面上其实布满了凹凸不平的黑子。这些毫不起眼的气体旋涡,无光无热,隐忍沉默,却是威胁人体健康的致命杀手。长期暴露在光照下的躯体,将会因为黑子的频繁活动被灼伤,甚至毁灭。
藉着黑子,“太阳”象征体中潜藏的毒性语义得以被揭示出来。太阳外在的形象固然伟岸而魅惑,但它的体内,充满着致死的毒素。贪恋于阳光的照耀,必被太阳之毒所伤,死于艳阳高照的美丽风景中。
太阳毒素的危害,在自然科学的领域内早已被人所熟知。然而一旦进入到象征的体系内,它那无所不在的荼毒却往往被忽略了。在太阳的象征语义中,人们迷信于那些正面的信息,解构掉那些负面的阴影,仿佛那些黑色的物质从未存在过。但如果翻阅过去一个世纪集权主义政体的历史,所能见到的恰恰是在光明而美好的幸福愿景中发生的许许多多残酷迫害和屠杀。
走过苏联集权专制时代的米哈尔科夫,在民主的时代用“毒太阳”的隐喻,表达了对历史教训的切肤反思。与之形成镜像对照的是曼杰尔施塔姆。伟大的诗人在1916年的时候命名了被黑色遮蔽的“黑太阳”:
今夜已无法挽回。
你在的地方,还有光亮。
一轮黑太阳
升起在耶路撒冷的城门上。
这个预见未来的诗人,用自己的一生印证了黑太阳的存在,并最终死在伟大领袖斯大林同志的集中营里。

 2 ) 虽然有香味,但生活的味道消失了……

看片的时候只会有两样东西存在,多味花生或者点五。 看功夫之王的时候我耗掉了两包多味花生,看毒太阳的时候,我只抽了一根烟。 然后把烟头扔进装了水的空瓶子里,看着它和同伴在水中发胀开来,然后颜色变得混沌,那个永远喜欢在电影里面演主角的米哈尔科夫,终于失声哭了出来,在经过那个挂着斯大林巨幅画像的热气球时。他在最后的字幕中告诉我们,以此献给所有在这场大清洗中牺牲的人们。 究竟想不想去知道历史,不是个人的责任,那天偶然看到一篇讲述南联盟错综复杂利益冲突的文章,这才能明白为什么南斯拉夫电影中那些超现实的情节的产生,或者那个土壤只能产生这些花,或者那就是现实,我们沉迷于讽刺,然后被时间耽搁。我说爱你,你就满足了?我们历史书上关于那个大清洗的篇幅不会超过一面,我们甚至会怪赫鲁晓夫全盘否定斯大林,给西方世界污蔑社会主义提供了借口,我们说功大于过,但几千万条人命,要什么样的功才能弥补。 蚊子在手上扎了无数个口子,也许没有痛楚,只有一些红点,发两声牢骚,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我们说蚊子是无法灭绝的,那么蚊子的存在就是有理的。 纪德在《访苏归来》中越来越悲哀和愤怒的诉说在苏联看到的一切,甚至在稍微温和的正文被共产主义和左派人士群起攻之的时候,还要继续发表更加措辞激烈的附文。那是什么,那就是暴力,或者如果我们也是当事人,那我们也会如同《蓝风筝》里那些同事一样趁濮存昕上厕所的时候选他为右派,我们要适应体制,我们也希望一切越来越好。 在影片花了大量的篇幅来渲染温馨的家庭生活后,裂痕实际上也在一点点撬开,没有什么是可以保证一切的,《暗算》里面的知识分子可以为了吃肉放弃尊严,而当电影里的人们在维持原有生活状态的时候,实际上都可悲的发现“虽然有香味,但生活的味道消失了……” 记得99年的时候,我和很多人一样都认为米洛舍维奇是英雄,带领南斯拉夫人民抗击美帝,对新闻里面那些接受采访时不支持他的人心中暗骂,真不是个东西。但是现在,我可悲的发现把南斯拉夫人民都拖入战火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就是他,如果他没有搞“大塞尔维亚民族主义”其实是可以避免很多悲剧的。记得有人说过,为了专制,就要让人民感到恐惧。而专制者都在把玩天平,不要触动恐惧的底线,那么我们是否应该祝贺斯大林,至少在他生前,他做到了。 在看《西伯利亚理发师》和翻拍过的《十二怒汉》时,我并没有被这个大胡子胖子所感动,甚至在《十二怒汉》里面,我对于那冗长的俄罗斯话感到疲倦,那些伪说教的句子,简直是咒语。但在《毒太阳》里面,能感受的是那种情感,是那些缓慢的镜头,是金色的光,哪怕是要吞噬这一切的太阳,都在他的触摸下变得忧伤。 这些被仪式化所替代的东西,最简单的被隔离开来,我们能读懂的,不是情节,是情感,那是塔可夫斯基在乡愁里面带给我们的,但,我们能恨吗? 巴西的《精英部队》用以暴制暴来衡量一切,然后柏林给了它金熊,那么,是不是《狗咬狗》和《导火线》这样的港片也能够达到入围的水准呢? 天气炎热,为了躲避蚊子,我可以穿上长袖外套。 那片几乎点燃的麦田,也许只有做到极致,做到血淋淋的对视,才能看到本质。 让我们记得悲剧,不是让我们学会仇恨,是让我们避免下一个悲剧。

 3 ) 被烈日灼伤,红色的海洋渐渐干涸

“被烈日灼伤,红色的海洋渐渐干涸”是影片结尾小女孩儿唱的歌谣,象征着影片的主旨以及苏联政权的瓦解。

影片大部分时间都在讲述科托夫上校一家人的幸福时光,但随着柯迪亚的身份被逐渐的揭开,可以感受到暗潮汹涌的危机。尤其在柯迪亚讲述那个童话故事的过程中,出现了一颗虚拟的太阳,它代表着危机已经悄然降临在这个和睦的家庭中。它将墙上的一幅全家福照片震碎,象征着这个家庭即将瓦解。这个灼热的太阳就是科迪亚所代表的恐怖势力。

在片中的后半段,柯迪亚的来意已经被解释清楚,他是斯大林恐怖统治下的刽子手,是政治迫害的工具,他此行的目的是要带走科托夫上校,可以推测出正式科迪亚参与迫害了科托夫上校。

影片的结尾,柯迪亚把上校带走,并在乡间小路上遇到了一辆拦路的卡车。这辆卡车恰好就是在影片前半段讲述的一位迷路的司机驾驶的卡车。但柯迪亚与其同事为了保密将这个卡车司机杀人灭口。可笑的一幕出现了,一幅巨大的斯大林画像冉冉升起,象征着恐怖的政治迫害。与此同时,车里科迪亚的同事还在称赞科迪的亚冷静与果决,他们认为那个迷路的卡车司机是科托夫上校逃跑阴谋执行者。此时的科托夫上校在绝望的哭泣,他明白这一切已无可挽回。最后,柯迪亚因愧疚而自杀,那颗虚拟的太阳也逐渐熄灭,但与此同时,这个国家的不同地方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太阳在炽热的炙烤着。

 4 ) 最后你后悔了吗?

你,传奇上校科托夫,苏维埃的缔造者之一。你气宇轩昂、正气凛然,你对祖国忠诚,对家庭热爱,你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偶像。你无辜受害,被当作叛徒,秘密逮捕并处死,你被你所忠诚的政权当抹布一样折辱、虐待。

但是,你不冤枉。迫害你的这个魔鬼,是你、你们亲手打造的,你以为这个魔鬼只会侵犯他人,你以为你是超脱于它之上的,事实证明,当魔鬼养成,每个人都是祭品。

你对这个政权的未来充满希望,你对这政权对你、对斯大林的偶像化、神化安之若素且很享受。你得意于你能够获得的特权:一句口令就能终结一个军事行动;全家人可以随时去住高级别墅,有警卫有佣人别人谁都别想进;随时随地可以一个电话与斯大林本人取得联系。你一生中唯一的污点是利用职权把心爱女人的原来爱人派到敌占区去,你知道他不能不去,为了让自己良心安宁,你欺骗自己说他是有选择的,他去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猥琐。你骗得自己和自己女人都信了,却不知道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就是在给这个可以利用权力横行的体制加上一块砖。

你们,缔造者们,将这个政权打造成了一个当权者可以肆意妄为的政权,你们允许且鼓励造神、洗脑、让群众向你们宣誓忠于你们、唱“妈妈说要听斯大林的话”的歌,你们禁止了个人选择,还把这种禁止美化——所有这些,科托夫上校,你都参与了。在你被捕之前,一群先锋队员对着你敬礼、宣誓要成为你这样的人的时候,在你的家人激动于来接你的车子之高档的时候,你有没有终于感到荒谬与虚伪呢?

你显然没有。在车上,你依然得意于自己有专线可以与斯大林通话,你说:“等我给他打过电话,你们这个机构就完蛋了!”你依然以为你们缔造的这个恐怖系统与你自己无关,依然认为自己是在这一套体系之上,是特权者,是统治者。你不知道,这个体系是一个魔鬼,它只会听命于掌握它的那个人——那一个人。你把他推到了那个掌握魔鬼的位置,你以为你是他的亲密战友,但是,当一个人拥有了魔鬼这样强大的武器时,他还需要战友么?

不可否认,你是一个好人——除了一次因爱而为的污点。可是你同意制造这一切、参与这一切。当你允许并享受这样的体系制造的差别时,你其实和斯大林没有区别,你是一个小斯大林,一个好斯大林。你的好是因为你没到那个位置,如果换你拥有操纵魔鬼的按钮时,你,一个曾经可以为爱戕害他人的人,会做出什么,已经可以想象。

当那个巨大的斯大林画像从地平线上升起,一个魔鬼缔造完成,他已经无坚不摧,已经雷霆万钧,已经一动手指就摧毁无数生命,在它之下都是蚁民。你,科托夫上校,曾以为自己不是蚁民之一,现在现实告诉了你:你也是。你怎么敢认为,在一个这样庞大的形象面前,你仍然有机会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呢?

你的罪就是幻想和他分享魔鬼按钮,魔鬼是不能分享的。你的错在于你帮他培养了这样一个魔鬼,还认为这个魔鬼会带领你的祖国、你的亲人们到达一个美好的未来。你付出了代价,你的亲人也付了。

所有的无辜者都一起付了代价。他们没有选择,而你曾经有的。科托夫上校,在最后的时刻,你有否后悔呢?

 5 ) 《太阳灼人》电影剧本

《太阳灼人》电影剧本

文/〔俄罗斯〕Р·伊布拉吉姆别科夫、Н·米哈尔科夫

译/胡榕

莫斯科的一条街。凌晨。

1936年夏天。克里姆林宫教堂的圆顶在黎明前的雾霭中闪亮。

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驶近莫斯科河畔的一座多层楼房前的台阶。一个身着白色亚麻布套装的男子走出轿车,挥了挥手让车开走,走进台阶上那扇沉重高大的门。

电梯间。陈旧的、四壁暗淡无光的电梯缓慢地把这个男子送上七楼。

这个男人吹着口哨,思考着什么,同时往镜子里打量着自己。他很帅气:一双黑眼睛炯炯有神,弯弯的眉毛也很漂亮,长长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在他那晒黑的脸上,从眉毛到鬓角处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楼梯口。凌晨。

电梯到了七层,那男子走出电梯间,从上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然而,他面前的那扇门自动启开了,门旁出现了一个肥胖笨重的老头儿,他穿着革命前的旧式天鹅绒睡袍。

菲利普(说法语,鼻音很重):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这就是说,今天我提前了?

菲利普退到一旁,让这位身着白色套装的男子进屋来。

在这套住宅的里屋,一只挂钟敲响了。

菲利普(用法语):三、四……确实不晚。

他微微一笑,想帮德米特里宽衣。

德米特里(说俄语):还要强调多少遍啊,请讲俄语,菲利普。

德米特里把上衣往菲利普手上一扔,便向浴室走去。

他放了水,开始慢慢地解开衬衫的扣子。家庭教师那唠唠叨叨的声音传进浴室。

菲利普:您还没出生时,我已经开始讲法语了……1891年,您还未满周岁呢,您父亲为此还给我加了工资。可您却不许我讲。

德米特里:我这是在救你的命,傻瓜。

菲利普:这算什么呢,就是在法国呆过几年嘛。再说,列宁也在那儿生活过……还有其他人,他们中间那些有教养的人。

德米特里:可是你看见了,他们的结局如何。你自己还给我读报呢。

菲利普在浴室门口走来走去。电话铃声。菲利普看了看钟。电话铃声不断。

菲利普(很不高兴地,讲法语):天啊,清晨四点!瞧这些人!

在深夜的寂静中铃声是如此响亮,如此固执,连浴室里也听得很清楚。

德米特里沉思着,认真地用毛巾擦着双手。

德米特里:他来过好几次电话?

德米特里从浴室出来,把毛巾递给菲利普。

菲利普:一整天了。但我照您吩咐的那样,从未拿起听筒。我发誓,一次也没有……要不,我现在接?

德米特里:不。

他一边脱衬衫,一边向房间里走去。

把衬衫扔给跟在他身后的菲利普之后,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从响着铃的电话旁走过,走到放着唱机的小柜旁,给唱机上发条。

在他的背上,肩胛骨下面,在吊裤带旁边,可以看见一条深深的疤痕。

德米特里放上唱片。响起了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中的一段音乐,而电话铃声则执拗地透过音乐传了过来。

德米特里光着上身,坐到电话旁的椅子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灵活地扔进嘴里,最终拿起了听筒。

德米特里(故意嘶哑着嗓子):是的……睡了,当然……对,吵醒了。我听着。

他默默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想要用一只手点燃烟卷。

菲利普递过一根燃着的火柴,德米特里吸了口烟,深深地、若断若续地吸了口气。与此同时,菲利普脱下了他脚上的便拖鞋。

德米特里:那么我能说什么?我只能第六次问:为什么恰恰是我?但我没有问,因为我知道答案。好吧,我明天再给您电话。好吧,十分钟之后。

德米特里把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久久地坐着一动不动。从他还拿在手里的电话听筒里传出短促的忙音……

菲利普拿来衣架,把德米特里的上衣挂好,他事先把手枪从衣服的内袋里取出,把它放在电话旁,然后向衣柜走去。

菲利普:报纸上又写些鬼知道的什么东西……

从挂在椅子扶手的电话听筒里继续传出短促的忙音。德米特里机械地拿起手枪,从枪膛里退出五颗子弹,将它们整齐地排列在桌上。菲利普拿着一摞报纸走到桌旁。

菲利普(询问地):给您念吗?

德米特里点头表示同意。

菲利普翻着报纸,寻找着可以开始读报的段落。

菲利普(神经质地):在哪儿呢?对……不,不是这儿。啊,瞧……“对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反苏维埃联盟恐怖中心案件的起诉书”……

他念着报纸,时而向德米特里看上一眼。

菲利普:……“这一中心是根据侨居国外的托洛茨基的直接指示组织和行动的。这个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联盟恐怖中心颇为积极地开展了它的罪恶活动”……

德米特里微微摇头,示意他对这个恐怖中心的命运不感兴趣。

菲利普(有准备地):不感兴趣?好吧,好吧……还有其他的。瞧,“革命与知识分子。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结束了几个世纪以来各阶级之间的不公正,在从前沙俄帝国的领土上确立了捍卫无产阶级和劳动农民利益的制度,从而提出了一个历史性的问题:俄国的知识分子,你们将与谁为伍?”

德米特里又打断了他。

菲利普:这也不想听?好吧,那么听这个:“保守的反动派的失败……”

但是,这个消息同样不能引起德米特里的兴趣。

菲利普: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敬畏上帝吧。“关于清洗苏维埃机关”——这可有意思!……不?!但是我感兴趣……请允许我哪怕有一次能读读我感兴趣的东西!……

他感到已经抵制了主人的反对,便返回到这条关于清洗的消息。

菲利普(读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人民委员会中央执行委员会关于必须立即将清洗机关的工作纳入正确轨道的决议”……

与此同时,德米特里转动着手枪的转轮。

菲利普(继续读报):“决不能操之过急——这是清洗的基本原则。斯大林同志曾多次指出操之过急和急燥情绪在改进机关工作中的危害性”……(他停顿了一会儿)……是啊,也许,您是对的,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没意思……瞧,这儿,找到了……这也是某种让人着迷的东西,像我们的母亲说的那样,这是上帝的安排……

他翻过一页报纸。

菲利普(读):“不请自来的客人……最近两周在莫斯科郊外曾有两起突然出现球状闪电的记录……

德米特里又一次转动了手枪的转轮。

菲利普(继续读报):“不请自来的客人像它们出现时那样突然消失,给劳动者的生产、健康、甚至生命造成很大的损害”……

德米特里缓缓地举起手枪贴向脑门。

菲利普(读报):“目击者观察到一个奇怪的规律”……

德米特里的手指慢慢地扣动手枪的扳机。

菲利普(读报):“火球运动的方向直接取决于周围事物对其反应的积极性”……

手枪的击针慢慢地移动。转轮平缓地转动。

菲利普(读报):“恰恰是那些企图逃跑或者采取某些措施避开球状闪电的人,更容易被它击毙……”

一个刺耳的声音。菲利普停止读报,静静地听着。

菲利普(往厨房方向点了点头):捕鼠器……弹不虚发。已经逮住三只耗子了……“而闪电”——五个!……

德米特里:耗子?

菲利普:人!……“烧成焦炭!”……

德米特里始终拿着没有扣响的手枪。他脸色苍白。在他的前额、上唇及下巴上渗出了汗珠。

菲利普:还是让您喝茶吧,总比念这些蠢东西强,亲爱的!……

电话听筒里仍然响着短促的忙音。米佳(注1)拿起听筒,在电话机上按了一下,听到了长音后,他拨了号码。

那边立刻就接了电话。

德米特里:是我。我同意!……但这确实是最后一次了。

秋雾蒙蒙的公园。

所有的长凳都空落着。只有一个小姑娘坐在一张长凳上。她合着音乐的节拍晃动着够不着地面的双脚。一支三人小乐队在露天舞台上演出:吉他手、小提琴手和歌手。他们都穿着白衬衫、白色的长裤和矮的帆布鞋。那歌手忘情地唱着那首著名探戈舞曲的歌词:“疲倦的太阳温柔地告别大海……”

一个农村的旧式浴室。清晨。太阳。

小小的浴室座落在栅栏近旁的荨麻丛中。浴室里传来了孩子的笑声。

太阳光穿过小窗射进来。它那刺眼的光线融化在浓浓的雾气中。蒸浴床上躺着湿漉漉的谢尔盖。小娜佳哈哈大笑着坐在他宽阔的脊背上用召帚拍打他。

在隔壁的一间小屋里玛露霞涮洗着孩子的东西。谢尔盖可以看见她那削瘦的双肩、湿湿的头发贴在她细细的脖项上。

娜佳喜悦又满足地用召帚抽打父亲的脊背,而父亲则佯装着喊叫起来,引出娜佳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玛露霞不时地回头看看他们,微笑着。

远处传来了均匀的隆隆声,对此,浴室里的人谁也没在意。

村庄周围的庄稼地。早晨。

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一队坦克行进着。在村边一大片庄稼地前这队坦克停下了。从村里跑出来的人们向坦克跑去,摇晃着双手,激动地向坦克手们诉说着。一个骑手不知喊叫了一句什么话,便沿着尘土飞扬的大道,驱赶着没有马鞍的那匹马向别墅村奔驰而去。

赤日炎炎。那名骑手急驰着迎向一辆装满别墅里用的家什的旧卡车。卡车的车厢里应有尽有:裤子,床,手推车等等。

卡车停住了。司机从驾驶室出来,踩着踏板,向骑手示意。骑手把马勒住。

卡车司机:老兄,兹戈良恩卡,或者扎戈良恩卡在哪儿?我搞糊涂了……

大胡子男人:也许是兹戈列恩卡?那可正相反,在另一个方向。

他指着与货车行驶方向相反的地方。

卡车司机:你明白吗,本来我衬衫里有地址的,可妻子把衬衫给洗了……

大胡子男人(打断他):我忙着呢。我……你往那儿开吧。

他双脚拍打着马,急急地赶路去了。卡车开始调转方向。

赫拉姆(注2)村里的一条街。早晨。太阳。

骑手穿过还在沉睡的村庄。从小树林里传来了少先队夏令营的起床号。

戈洛文家里莫霍娃的小屋。

卡佳·莫霍娃听到钟声后,从一个大盒子里取出一些药,很惬意地把药片放进嘴里,用特意放在一旁的长颈玻璃瓶喝了一口水。

旧式浴室。早晨。太阳。

六岁的娜佳坐在一个大木盆里。父亲边给她擦肥皂边呵她痒痒。娜佳笑着泼水。父亲把满满一桶热水浇在她身上。娜佳嗤着鼻子,用手堵住鼻子和耳朵。……娜佳尖叫着,摇晃着小脑袋。

娜佳:哎哟!眼睛……眼睛刺得疼……小心点儿。

谢尔盖坐在同玛露霞相对的凳子上。他从娜佳的头的上方注视着玛露霞。玛露霞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垂下了头。

玛露霞:别这么看着我。

谢尔盖充满着欲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玛露霞:请别看了,我求你。

然而此刻谢尔盖不善于接受妻子的请求。可以看出,玛露霞竭力躲开谢尔盖的目光。

谢尔盖(喃喃地):玛露霞……

玛露霞的双手突然无力地垂下,抓住木盆边。满头肥皂泡沫的娜佳眯着双眼,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尔盖把手放进玛露霞的掌心,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仍然那样紧张地微笑着。

谢尔盖(悄声地):玛露霞。

玛露霞(喃喃地):别那样!……求你了。孩子在这儿呢。

谢尔盖(悄声地):到这儿来!来……来吧!

他慢慢地握紧玛露霞的手腕。玛露霞闭上了眼睛,竭力克制着。可以看出她全身都很紧张,她的头向后仰着。……

突然娜佳尖声狂叫起来,肥皂水渗进了她的眼睛……

村边的庄稼地。早晨。太阳。

坦克纵队缓缓地变换着战斗队行。尘土。焦味儿。履带的咯咯声。一个老太婆用棍子敲打着坦克。从舱口盖里钻出一个狂怒的机械师。

机械师(吼叫着):嗨,你盯着我不放干吗,老婆婆?这关我什么事?走开!我们有命令!走开!要压着你了!

老婆婆(想用棍子指点着机械师):压我吧!庄稼不能压!

坦克手企图躲开老婆婆的棍子,但她的棍子却够着了他。

村里的旧式浴室。早晨。太阳。

谢尔盖把短裤套在湿漉漉的身上,从浴室里飞奔出来,穿过高高的荨麻丛。大胡子男人跑在他身后。

大胡子男人:他们不想听。径直就往庄稼地里压。

谢尔盖:那你们的主席呢?他妈的!

大胡子男人:在飞艇上呗!还能在哪儿?白天黑夜都在那儿!吼叫着,哭喊着!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区人民委员会来人了。

穿过荨麻丛,他们跑到栅栏边。他们身后有一匹马。大胡子男人帮着谢尔盖上马。

大胡子男人:我这就跑去……您也许来得及……没有马鞍子行吗,柯托夫同志?

谢尔盖检查了一下用作缰绳的绳子。

谢尔盖:行了,追上来吧!

谢尔盖用双脚踢着马腹,那匹马便扬蹄飞奔起来。大胡子男人跟在后面跑着。急忙穿好衣服的玛露霞和娜佳从浴室跑出来,也向着消失在尘埃中的谢尔盖那边跑去。

村边的庄稼地。早晨。太阳。

在田野边调整好队形的坦克准备开始进攻:发动机吼叫着,林边初升的太阳在排气管排出的难闻的气浪中颤抖着。指挥官从望远镜里看见,在田野的尽头的山上,讯号员举着小旗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群集体农庄庄员挤在领头的坦克旁嚷嚷着。就在坦克要开始行动的那一刻,一个骑手出现在它们前面。他在一辆辆坦克间奔驰着,陡立着马,喊叫着……

谢尔盖(喊着,企图压过坦克的隆隆声):都得上法庭去!怎么,打仗了?人们种庄稼、收庄稼。这是集体农庄的粮食,你明白吗?

年轻的坦克手害怕地眨了眨眼睛。

谢尔盖:你呆着干吗?掉转坦克,我跟你说!

坦克手:关我什么事?这是命令。我听指挥官的!

谢尔盖:他在哪儿?在哪儿,你的指挥官?

这时,一个军官已经骂骂咧咧地从汽车上跳了下来。

军官:你犯什么傻?!公羊!滚开,趁我还没毙了你!

谢尔盖:什——么?!

他翻身下马,几乎压着了那名军官。

谢尔盖:你是怎么说话的!立正!

军官抓住手枪的皮套。

谢尔盖:怎么你不知道我?没认出来?……

谢尔盖把跑过来的副官的军帽取下戴在自己头上,侧过脸去。

谢尔盖:现在认出来了?

那名军官甚至往后踉跄了一步。在这半裸着身子、赤着双脚、双眼疯狂地闪烁着怒火的男人脸上,他认出了传奇英雄师长。

军官:柯托夫同志?!难道是您?

谢尔盖:是谁想出了这个主意?!在和平时期把庄稼毁掉!

军官:军事演习,师长同志!

谢尔盖:谁在指挥?

军官:旅长,拉宾同志。

谢尔盖:米哈伊尔?

军官:正是!米哈伊尔·伊里奇·拉宾同志。

谢尔盖:通讯联络呢?

地平线上出现了几架飞机。

军官:空中行动开始了,柯托夫同志。

谢尔盖:但是,它是在空中飞行……不会把庄稼毁了!

他俩一起向通讯车跑去。可以听见无线电台中拉宾狂怒的声音。

拉宾:站着干吗?坦克呢?坦克在哪儿?

谢尔盖(拿起话筒):我倒想对你说,米沙(注3),你的坦克在哪儿!

拉宾:什么?!谁?这是谁?

谢尔盖:这是我,米沙!谢尔盖·柯托夫。

拉宾(停了一会儿):柯托夫?师长同志?您在哪儿?做什么?

谢尔盖:混乱不堪,米沙,我倒该在密集的队形里!用坦克把人民的庄稼毁掉是你的主意?

拉宾:可是,要知道……

谢尔盖(打断他):停止!你是不是还想抓几个俘虏?或者轰炸城市?

拉宾:可是,师长同志……

谢尔盖:停止!米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拉宾(稍顿):好吧,师长同志。

谢尔盖:好样的!掉转坦克,利用策略另做一个决定。

军官:是,师长同志。

谢尔盖把军帽戴回到吓呆了的副官头上,容光焕发地微笑着向站在田野边震惊不已的玛露霞和娜佳走去。坦克开始改变队形。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早餐的最后准备工作正在进行。白色咖啡壶口上雾气缭绕。油煎吐司热气腾腾。方糖块在糖罐里闪亮。浅蓝色的桌布上整齐地摆放着白色的咖啡杯。旁边放着一小摞茶碟。一个浅兰色的小茶碟里盛着黄色的蜂蜜,蜂蜜里还夹着一块块鲜皇浆。

奥尔加·尼古拉耶芙娜把奶酪切成薄片。一个白发苍苍面容和善的男子正在读报。他的脸庞稍稍有些发胖。这是奥尔加·尼古拉耶芙娜过世的丈夫的弟弟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

在离凉台几步远的地方玛露霞用白色的长颈壶把水洒到半裸的谢尔盖身上。他接着一掬水,拍打着坚实的脖子、双肩,用布满青筋的双手把尘土洗掉。

谢尔盖:还说去洗蒸气浴呢!允许自己一个星期去一次:不,就在那儿也能把你拽出来……您干吗告诉他们我在哪儿?……谁揪着您的舌头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他那么激动,喊叫着……庄稼!庄稼地!……

谢尔盖从妻子肩上拉下毛巾,使劲地擦着。

谢尔盖:那就让它,让这庄稼地见鬼去吧。我是米丘林吗?有命令——就得执行。把进攻给破坏了!……我还得因为他们听了我的话再把他们训斥一顿……可我自己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谢尔盖边穿上玛露霞递过来的晨衣,警觉地闻了闻领口。

谢尔盖:见鬼……香水味……基里克又穿过我的袍子了?!

玛露霞笑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芙娜(装做没听见谢尔盖的问题):我总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肮脏的旧式浴室,咱们不是有美妙的、清洁的浴室吗……知道,我知道……苏沃洛夫、库图佐夫、普希金都在那种浴室洗过澡……可孩子在那儿没事干……符谢瓦洛特,请你说……(突然发火)喂,您为什么总是……总是像一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瑞士人?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恰恰相反,我像茨冈人那样,饥饿却激情满怀……

戈洛文家的花园。早晨。太阳。

娜佳哼着《疲倦的太阳》的曲子,擎着双手,与想像中的舞伴共舞。看见两个急促地穿过松树林向篱笆旁余火未尽的那堆去年的落叶走去的两位妇女的身影,她惊呆了。

身材高挑匀称的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双手抱着一个大盒子——家庭女佣莫霍娃的药箱。娜佳的太外婆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走着小碎步,想要扶住盒子,但又不时地落在后面。娜佳对见到的情景惊奇万分。

娜佳:老奶奶们,你们干什么呢?

两位老太太应着声音害怕地回过身,用手指贴着双唇,示意娜佳沉默。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嘘……

老太太们把盒子扔进燃着树叶的篝火里。娜佳责备地摇摇头,预感到事情不妙……

文学艺术家村里的一条街。早晨。太阳。

衣着古怪、不很漂亮的三十岁的罗马法教研室的女教师柳芭走在道旁。一辆卡车赶上了她。

卡车司机(稍打开驾驶舱门):这儿是扎戈良恩卡吗?

柳芭(害怕地):什么扎戈良恩卡?

柳芭无助回头望了一下,看见一辆自行车驶过。这是基里克。

柳芭:请原谅,这里是赫拉姆吗?

基里克(没有减速):赫拉姆,是赫拉姆。还有别的赫拉姆吗?!

卡车司机(不满地):什么“教堂”?

柳芭(高兴地):文学艺术家村——赫拉姆……

司机随口骂了一句,摔上车门。

卡车向后倒车,掉转车头……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喝着咖啡,继续读报;谢尔盖在翻看邮件。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神经质地扭着脑袋,僵呆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危险的东西。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给自己做着面包夹肉加黄油。玛露霞从屋里出来,她已经梳洗好了,穿着鲜艳的萨拉凡(注4)。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向屋里喊):列利娅(注5)!还要等多久啊?!

玛露霞:这就来了……在试衣服呢……

在坐到桌旁时,她先在谢尔盖身边停了一会儿,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玛露霞:外婆在给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做寿衣……只是,你别笑话,我求你了,否则她们该气死了!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用报纸遮着脸,读报):供认——公正裁判的基础。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谢尔盖似乎听而不闻,继续看信件。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你能不能不加注释,符谢瓦洛特?你的舌头早晚会把你毁了的……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如果您对我就这一问题的观点感兴趣,那么——好吧……我始终认为,无罪推定,是任何法律的基础,包括我有幸授课的罗马法。而维辛斯基(注6)的信条——“供认——公正裁判的基础”,根据我的深刻理解,是反科学的怪论。您要是看到他们那一张张吓坏了的脸就好了。我却微笑着。我说,这是我的观点,我向所有的人隐瞒着,但很愿意与你们交换看法,以期达到相互理解。他们立刻喊叫起来:“快离开这儿,我们什么也没听见,您什么也没对我们说。”我只得离开。

谢尔盖并不赞许地摇摇头。可以感到,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的故事使他不安。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别说了,符谢瓦洛特!出什么丑啊……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是啊,我是小丑,但是,我是那些伴着自己吹的风笛跳舞的那些丑角之一,而不是别人吹的风笛……我们那儿又清洗了一次。教研室里的人有一半因为不具备足够的马列主义基本原理的知识而被赶走了。但他们没碰我。(问谢尔盖)您不问问我为什么吗?嗨,请问吧!

谢尔盖(并不看他):为什么?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我回答您。他们问我:“您读过列宁同志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这篇文章吗?”我回答他们:“不,没读过!”他们相互交换了眼色。意思是,一切都明白了。“您可以走了。”他们说。而我却请求他们:“你们还是问问我,为什么我没读过列宁同志这篇如此重要的著作?还有许多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我也没读过。”顺便问一句,谢尔盖,您对我为什么不读马列主义经典著作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吗?

谢尔盖(干巴巴地):不,不感兴趣。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连您也害怕,英名远扬的师长。天啊,都干了些什么呀!我一点儿也不反对共产主义思想,但是,怎么能把恶行和恐吓变成日常生活啊?

玛露霞意味深长地看着母亲,似乎要求她干预。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符谢瓦洛特!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而原因只有一个!政治要求残酷,但权限却不够……是啊,就是这样,我就对他们说:“我没读过列宁同志的著作和其他马克思主义的经典,因为我读过斯大林同志的《列宁主义问题》,并且认为,这已经足够了!你们不这么认为吗?”您要是看见他们那一张张惊恐万状的嘴脸就好了。顺便说一句,谢尔盖·彼得洛维奇,您对这一问题的意见我很感兴趣。

谢尔盖难以掩饰地警惕地看着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但是,他们目光相遇之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笑声立刻被打断了——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身着一件像剪裁好了的高加索斗篷似的拖地风衣,出现在门口。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终于……

大家都默默地望着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的风衣,而她则像真正的模特儿那样左扭右摆着。谁也不敢首先打破沉默。

玛露霞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很大,因为她想保持严肃却徒劳无益。

谢尔盖·彼得洛维奇责备地看着她。

谢尔盖:风衣很好……很耐穿。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高兴地):真的吗?我的天使!第一次!这是谢尔盖·彼得洛维奇第一次称赞我的作品。

谢尔盖把桌上一堆信中的一封推到玛露霞面前。

谢尔盖:你的信。

从二楼窗口传来莫霍娃的号啕大哭声。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开始了。

玛露霞打开信封,开始看信。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您这是在开玩笑——疯狂的处女比老虎更可怕。

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那怎么办?怎么办?……她没完没了地吃药……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在一个美妙的早晨我们会发现一具尸体。我可不想在自己家里放一具死尸……

莫霍娃的号啕大哭渐渐止息,变成了单调乏味的饮泣。

玛露霞从桌旁站起来,拿着信向屋里走去。篱笆的门轻轻打开,基里克推着自行车向凉台走来。

基里克:早晨好!节日愉快,女士们!……就是说,请原谅,同志们……今天正准备着——斯大林飞艇制造业节……

他走到桌旁,做了个象征性的动作。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您怎么啦,基里尔·格奥尔基耶维奇(注7)?

基里克:没什——么!……这是鸟舞,像飞艇!……

基里克坐到桌旁。

基里克(对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谁给我几块面包干……我们的美妙的人儿!……多么有趣的词儿……俄语是多么丰富啊!……美妙的人儿——梯子——奇迹创造者(注8)……您以为如何,谢尔盖·彼得洛维奇?……

谢尔盖翻着报纸,睨了基里克一眼,扬起眉,看了看钟。

谢尔盖:哦——哦!

基里克:什么“哦”?什么“哦”?妈妈!您听见了!……告诉他……他在找我的茬儿……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对,谢尔盖·彼得洛维奇,您不公平,基里克连一滴酒也不沾,今天毕竟是节日,再说也很热。我记得,他小时候,德米特里·巴甫洛维奇公爵曾经摇着他入睡……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摇过,摇过,而且……从早晨起就摇个不停……

基里克:怎么这么热?也许气温很高?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您就像彼佳·特里丰诺夫。记得吗,契诃夫的作品中那个永远的大学生?您——永远的副博士……您的朋友们早就都已经是院士了。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哦,不,这些人不是我的朋友……像我朋友那样的人已经没有了,而这些人还早着呢……

莫霍娃哭着从房间里走出来。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出了什么事,卡金卡(注9)?你哭什么?

莫霍娃(含着泪):药……我找不到我的盒子。我的药箱不见了。

娜佳责备地看着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和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

莫霍娃:我暂时只能吞松子油了。

戈洛文家中玛露霞和谢尔盖的卧室。早晨。太阳

玛露霞把拆开的那封信紧贴在胸前,闭着双眼,热切地祈祷着。

卧室门口出现了谢尔盖。他被所见的情形惊呆了,甚至丧失了立即开口说话的能力。

谢尔盖:玛露霞……你怎么啦?你在干什么?你们,你们都疯了吗?你们怎么啦?你们想毁了我?!你们怎么,活腻了吗?!想失去一切吗?……得了,你那半疯的叔叔总有那些反革命的奇谈怪论。他活够了。而你呢?你啊,玛露霞,还会去教堂的。再把娜佳也带去……

谢尔盖的话音未落,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出现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出了什么事?

谢尔盖没有回答她。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便下楼去了。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走进卧室。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玛露霞,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玛露霞把写得满满的一张纸递给母亲。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读了前面几行字。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米佳?这一切之后,他怎么敢?我的上帝啊!就是说,他活着?……沉默了这么多年……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的研究生柳芭挨着他坐在桌旁。

基里克:您怎么不说要来我们这儿……哈—哈……否则我就用自行车带您过来了……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讥笑地):您的自行车是女式的,没有车架。

基里克:那又怎么样?……

他顽皮地哈哈大笑着盯着柳芭,弄得她满脸通红。

柳芭(不知所措地):我不知道,我从没试过没有架子的车……

符谢瓦洛特·康坦丁诺维奇打开了柳芭来的文摘。基里克把他气坏了。谢尔盖从房间里出来。

柳色:哎哟,这不可能……柯托夫同志……我们的讲台上有您的照片。

基里克:骑着马?

柳芭:半身像。

基里克:到处都是塑像。

戈洛文家太外婆的房间。早晨。太阳。

在二楼这间屋的窗口旁,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正在给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试风衣。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不,列利碰,拉赫玛尼诺夫(注10)现在最多65岁。他到我们家来时,还因为我叫他小伙子生气了呢。坐下,否则我们俩都要跌倒了。

老太太们坐下后继续摆弄衣服。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不,丽达(注11),等等。夏里亚宾(注12)是哪一年生的?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对啊。那么,他和费佳都快73岁了。我还记得,他俩在我家别墅里争论,谁比谁大几个月。天啊,那次费佳真是喝醉了!听我说,我们躺下吧,不知怎么,头有些晕。

两个老太太躺着还继续摆弄衣服。可以听见网球场上的击球声。笑声和喊叫声。院子后面传来少先队乐队演奏的乐曲。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今天是什么节日?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列利娅,我不懂这些节日。我知道,这是苏维埃的很重要的一天。我们的娜佳知道他们所有的节日。

戈洛文家的花园。早晨。太阳。

娜佳和哭喊着的满脸黑烟灰的莫霍娃想要从火堆里把一些药抢救出来。

娜佳:别哭,莫霍娃。我去求求爸爸,他会从克里姆林宫的药房里给修拿些新药来的。

莫霍娃从火堆里抢出一个还没有完全烧焦的盒子,动作灵活地把火踩灭。

娜佳:好样的,莫霍娃。这是治什么病的?

莫霍娃:我不记得了。好像是治头疼的。还有,牙痛的时候也管用。

娜佳:这儿还有呢。

莫霍娃:这正是我很想要的。

听见少先队的集合号和鼓声后,娜佳把用来拨火的那根棍子扔在一边,用小手在莫霍娃的背上拍了一下,向着栅栏那边跑去。

文学艺术家村里的一条街。早晨。太阳。

娜佳幸福的小脸出现在栅栏后面。队伍沿着栅栏走过,队形不很整齐,但鼓乐声很响亮。一个很奇怪的老爷爷,长着一脸大胡子,戴着墨镜,挽着两名少先队员的胳膊,非常起劲地边敲着鼓面,边唱:“更高,更高,更加高……”

惊叹又兴奋的表情凝聚在娜佳的脸上。她注视着这列行进着的欢乐的红色队伍。

走到娜佳近旁时,那个奇怪的老爷爷把队鼓还给少先队员们,从他们那儿拿回他自己的棍子,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娜佳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瞎老头儿用棍子探索路边。

走到栅栏旁,他突然停住并且倾听着。

老爷爷:谁在这儿?

娜佳甚至回头望了一下,因为除了她自己,身旁一个人也没有,而她也没动一下,没吭一声。

老爷爷:哦!上帝!我闻到谁的气息了?难道这是未来的少先队员,优秀生,小姑娘娜佳吗?

娜佳被惊呆了,她甚至闻了闻自己的领子和双手。

老爷爷:那么,这真的是娜佳罗?

娜佳:是的,是娜佳。您是怎么知道我的?

老爷爷: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未来最优秀的优秀生。

娜佳:怎么,你是夏季圣诞老人?

老爷爷:是的,娜佳,我是从马格里布(注13)来的魔术师。你发命令吧。虽然我又老又瞎,但我能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娜佳:马格里布是什么?

老爷爷:那是夏季圣诞老人的故乡。

娜佳:是苏联的吗?

老爷爷:当然啦。所有真正的夏季圣诞老人都只生活在苏维埃国家。

娜佳:那冬天的呢?

老爷爷:冬天的也是。

娜佳:也许您是医生?

老爷爷:完全正确。怎么啦?

娜佳:莫霍娃需要看医生。

老爷爷:怎么,她还活着。

娜佳:活着。只是外婆和列利娅把她的药烧掉了。

老爷爷:(非常吃惊):怎么,她们也活着?

娜佳:那当然啦!

老爷爷:那就带我去吧,最优秀的小姑娘。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莫霍娃圆睁着双眼呆站在那儿。那个老头子用颤抖双手摸着她的脸庞。

突然,他威严地发出命令:滚开,老处女!

他边说边紧紧地抓住女佣的胸部。莫霍娃拼命大叫起来。

戈洛文家的客厅。早晨。太阳。

玛露霞跟在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后面,沿着楼梯,向客厅跑去。老头儿敲着棍子在房子里徘徊,一撞上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他收住了脚步。

老爷爷:奥尔古霞(注14),该给玛霞西卡(注15)洗小屁股了。

听见这几句话后,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猛拍了一下双手,摇晃着站不稳了。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手里拿着球拍、气喘嘘墟地出现了。他后面跟着柳芭、基里克和谢尔盖·彼得洛维奇。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这又算是什么现象?……怎么,自己人中间的疯子还少吗?!

老爷爷(应声转过身去):住嘴,你这个多妻者!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慌张起来,很快回头看了看柳芭。基里克吃吃地笑着。

基里克用手挡着嘴。瞎子走过僵立着的玛露霞身边,使劲吸着鼻子,透了一口气说:“扑通!”

突然,他像击剑运动员那样向前跨出一个箭步,那棍子的前端碰到了谢尔盖·彼得洛维奇的胸部。

老爷爷:2—17—36,分机13……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和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出现在门口。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什么?……他说什么?

谢尔盖·彼得洛维奇(吃惊地):我办公室的电话从前的工作。

谢尔盖·彼得洛维奇认真地审视着这个老头儿。而老头儿此刻已经敲击着棍子,颇为自信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并向仍站在门口的老太太们躬身行礼。

老爷爷:向你们祝贺斯大林飞艇制造业节,英勇豪迈的太外婆们!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我怎么是太外婆?我甚至还没做外婆呢……

老爷爷:请原谅,姑娘!……因为我眼瞎……

老爷爷突然掀起钢琴盖,轻巧地坐在转椅上,敲击着琴键,开始用意大利语唱歌。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米佳?!

老爷爷敏捷地从头上把缝着灰色蓬乱头发的头套摘掉,用一个大动作让它穿过整个客厅,飞向沙发。看见那顶飞翔着的假发头套,莫霍娃几乎昏了过去。

米佳纯熟地为自己伴奏,模仿着意大利男高音。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米佳!米京卡(注16)……我亲爱的!鲍列恩卡(注17)在玛露霞小时候总是这么对我说给:“玛露西卡洗小屁股”……我的上帝啊!……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前跨了一步。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我认为……德米特里!……您……

大家都害怕了,知道此刻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会说些什么……

玛露霞打断了叔叔的话。

玛露霞(走近米佳):米佳……米丘里(注18),节日好!(他俩亲吻了三次)。米佳,你喝什么?茶还是咖啡?……我们刚吃过早饭……来吧……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对娜佳的表现感到莫名其妙,而幸福的基里克已经扑向米佳了。

基里克(高兴地吼叫着):米佳!天啊!……你从哪儿来?!嗯,终于……

玛露霞:等一等……米佳,请认识一下:这是谢尔盖——我丈夫!……

基里克:是啊,是啊!……已经七年了!……

玛露霞(对谢尔盖):这是——米佳,我们家的朋友,我童年的朋友,我父亲钟爱的学生……顺便说说,我的初恋……

基里克(吼叫着):是啊,是啊!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嗯……这就是说……得了,有什么办法。(摊开双手)基里克,闭嘴。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坚决地走出房间,柳芭跟在他后面。

米佳(握着谢尔盖的手):非常高兴……再说,我们是熟人……

谢尔盖:是啊,我记得……

玛露霞感到奇怪。

玛露霞:你们认识??

米佳:哦,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在另一种生活里,而且是一面之交……

玛露霞(对米佳):这是我女儿娜佳!

米佳把手伸给娜佳。

米佳:你可以叫我米佳叔叔。

娜佳:娜佳。

玛露霞:大家都去凉台喝茶!……

这座房子里的人都向凉台走去。玛露霞和米佳稍稍落后些。

玛露霞(小声地):嗯,你生活得怎么样?……

米佳:就这样……还可以。

玛露霞:菲利普怎么样?……和你在一起?

米佳:和我在一起……

玛露霞:大概老了吧?……

米佳:我没见他年轻过……

玛露霞:你结婚了?

米佳(不很肯定地):是的……

玛露霞:有孩子吗?……

米佳:有。比你们的大些。三个!

玛露霞:你干什么?

米佳:工作……

玛露霞:你的专业?……

米佳:从某种程度上说……

玛露霞:弹琴?……

米佳(笑了):是的……在人间……记得吗,莎士比亚(用英语)“随你们把我称作什么样的工具——你们甚至可以折磨我,但你们不能玩弄我”……

玛露霞:你不想说就别说!……天啊,还是这样!……我恨你这种吞吞吐吐、既不屑又做作的样子……

米佳(嘲讽地):你们也还是那样。什么也没能改变你们。似乎我从未离开。真奇怪!……

玛露霞生气地摇摇头,向凉台走去。

米佳在门旁滞留了一会儿。看见门框上标着身高:穆霞(注19)——6岁,米丘里——16岁,1916年,穆霞——7岁,米丘里——17岁,1917年。旁边的墙上挂着镶着镜框的照片: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玛露霞的父亲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穆霞和米丘里……墙正中有一张大照片:谢尔盖·柯托夫与斯大林同志握手……

河边的空地。白天。太阳。

少先队员们护送的那长长的毡布条幅现在正躺在一个构件下,在条幅上有一个庞然大物静静地呆着,像一个放了气的大球。它的上面挂着一根根绳子、插着一根根管子。管子里冒出一团团雾气。四周有许多身着内务人民委员会制服的军人,好像正在执行某项紧急任务。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留声机在唱着。在《疲倦的太阳》的舞曲的伴奏下,米佳和娜佳跳着探戈。除了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和柳芭,大家都围坐在桌旁。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从茶炊里倒茶。

米佳:你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对娜佳)你几岁了?

娜佳:六岁。

米佳:大女孩了……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您还记得吗,穆霞这么大时,去听音乐会。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指挥……您让我带穆霞去……她那时六岁,而我刚好16岁。我们坐在那里……正在演奏前奏曲……她说:“我想尿尿!……”我说:“我能怎么办,忍着吧!……”她说:“可我想尿尿!”我说:“我可没带夜壶,忍着吧!”她说:“可我想尿尿!”大家都对我们“嘘嘘”,我说:“好了,得了吧!”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把她带到哪儿去?……她说:“我一个人不去厕所!”可我又不能进女厕所!我就把她带到男厕所里去了。拉赫玛尼诺夫正好从那里出来,他问:“这是谁的孩子?”我回答:“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的。”他说:“多么好的小男孩啊,我要对鲍里斯说,给他买条长裤!”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都笑了,谢尔盖笑得比谁都响亮。玛露霞从桌旁站起来,向屋里走去。但是,在这共同的欢乐中似乎潜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紧张感。

戈洛文家的厨房。早晨,太阳。

玛露霞站在厨房的泄水池前动作机械地洗茶杯。

她的双眼盈满了泪水。米佳俏俏地走到她身旁。他的鼻尖几乎触及到玛露霞的头发,闻到了她的气息。

米佳:连气味也还是那样!……

玛露霞猛地转过身来,用沾满肥皂的双手使劲打他的脸……

米佳微笑着,用手摸着挨打的地方。

米佳:手也还是那样!……

玛露霞(微笑着):得了,到此结束……

米佳:什么结束?

玛露霞:这一刻我等了八年……

米佳:那么现在呢?

玛露霞:现在:终于等到了!大家都安心了!……

河边。白天。太阳。

戈洛文一柯托夫一家带着折叠椅、遮阳伞和其他一切沙滩上的用具向河边走去。娜佳和谢尔盖走在最前面,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和带着许多东西的莫霍娃跟在他们后面,再后面,稍稍落后几步,是玛露霞和米佳……基里克和柳芭走在最后面。基里克制止了她并不坚决的反抗,拉着她跟自己在一起。河边响起了哨子声,少先队员们排成一行跳进水里。

娜佳(响亮地):我多么想成为一名少先队员啊!

米佳:为什么?

娜佳(向往地):多么好啊!……随着号角——起床,听着哨声——游泳。

谢尔盖微笑着听女儿说话。他走到一旁脱衣服。

米佳(学着娜佳的语调):伴着乐队躺进棺材……

玛露霞扬起了眉毛:她不喜欢米佳的玩笑。

娜佳:为什么?……

米佳:怎么为什么?……听着号角起床,听着哨子游泳,和着鼓点行进,听着手风琴吃饭,如果这一切都做得很好,那么,你就可以伴着音乐声躺进棺材去……这就是生活!

娜佳茫然地看着母亲。

玛露霞:米佳叔叔开玩笑呢……你别尽往大人堆里钻。自己玩儿去吧。

遮阳伞已经插进沙土里了。莫霍娃把躺椅放好。娜佳委曲地走近父亲。

谢尔盖:你的眼睛怎么湿了?

娜佳:妈妈赶我走开……

谢尔盖:瞧你说的,“赶你!”她这是请求你别妨碍她谈话……对吗?

娜佳:嗯……

谢尔盖;没什么可生气的:他们很久没见了。他们必须谈谈……我们俩游到对岸去,愿意吗?!

娜佳(极其兴奋):乌拉!……

他俩走进水里。娜佳爬上父亲的背脊,抱着他的脖子。玛露霞发现了他俩的准备工作。

玛露霞(喊叫):谢尔盖,谢尔盖!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让她到这儿来游!

谢尔盖:别激动!……我们自己明白……

娜佳:看见了,好爸爸……一会儿赶我走:“别妨碍大人!”现在又“我不喜欢!”唉,为什么人们是这样的,爸爸?……

玛露霞不满地摇摇头,躺到沙滩上。

米佳:宽阔的紫铜般的双肩……我明白……白雪般灿烂的微笑……相片挂在各机关里……而这一切,在弹指一挥间便可折断!……

河。白天。太阳。

谢尔盖已经进入水中向对岸游去。娜佳紧紧抱住父亲的脖子。但是,父亲是这么可靠,这么坚实,至使娜佳还是要继续她在那儿开始的谈话。在那儿,在岸边,有妈妈,但没有这么深的水,她也不害怕。

娜佳:为什么大家都相互欺骗?

谢尔盖:谁?

娜佳:就是大家嘛……太外婆把莫霍娃的药给扔了,可又不告诉她……甚至圣诞老人也骗人,还骗了我两次:起先他是夏天的,他说,因为他是从马格里布来的魔术师,可原来他是妈妈的朋友、米佳叔叔。只有你不骗人……

谢尔盖:对你我不撒谎……

娜佳:我也不对你撒谎……

谢尔盖:你受得了吗,娜杰日达(注20)?

娜佳(犹疑地):嗯……

谢尔盖钻入水中,小女孩突然处于水下,而当她的头出现在水面上时,娜佳长时间地嗤鼻作声。

谢尔盖:再来一次?……

娜佳:好吧……

谢尔盖:说假话吧?……

娜佳(狡黠地):难道你从不说假话?……

谢尔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娜佳:你答应过我明天去动物园的!我们去吗?……

谢尔盖:答应过……

娜佳:那就是说,我们去……既然你说了,就一定做到!……

谢尔盖笑了。

娜佳:你是知道的:夏天我们从没去过动物园,因为总是住在别墅里……冬天我去过三次,因为在莫斯科。白熊和海象我真是看腻了……

他俩很快就游向对岸,开始爬上陡峭的斜坡。谢尔盖回头向对面望了望。从这儿看沙滩简直了如指掌:少先队员们在打排球,那是他们的遮阳棚——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穿着萨拉凡的莫霍娃在遮阳棚下,玛露霞和米佳并排躺在沙滩上。

河岸。白天。太阳。

玛露霞仰面躺着,用手挡着眼睛,米佳在她身旁。他看见她的脸离他那么近,还有耳朵上方的一绺卷发。从挂在柱子上的扩音器里传来了高昂的音乐。

米佳用手指在玛露霞脑后的沙子上划着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进玛露霞那半张开的手掌里。她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米佳(笑着):一模一样!……你两个月的时候,那时我10岁。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把我带到你的摇篮边说这就是她,穆先恩卡(注21),认识一下吧。”我不知怎的用手指碰了碰你的手,你抓住我的手指说:“我的!……”

玛露霞:又撒谎了……我才两个月,怎么会说话?……

米佳:你说了,说了……即使没说,也这样想了……

玛露霞微微睁开眼睛,玩笑似的看了看米佳。她发现他的肩胛骨下面有一道大伤痕。

玛露霞:这是什么?……以前没有……

米佳(冷笑了一下):噢!……碰到盖子了……

玛露霞:什么盖子?……

米佳:棺材盖……

对岸的田野。白天。太阳。

娜佳和谢尔盖的眼前展现出一片辽阔的田野。远处郁郁葱葱的森林在阳光下升腾着雾气。更远处正在进行军事训练:枪炮在大地上扬起重重烟雾,红军战士手握步枪来回奔跑,疾驰的坦克掀起根根烟柱,标着红星的飞机在蓝天上飞翔。

谢尔盖:多美啊!……你看见了吗,娜佳,我们的军队多棒啊!……是红军!……战胜了一切,娜杰日达(注22)!……我们将解放全世界,全人类!……你记得我们一起读过的作家盖达尔的书吗,“那战斗的炮声犹如雷鸣,那爆破的烈焰犹如闪电,那急驰的骑兵犹如劲风,那飘扬的红旗犹如彤云,这就是红军的进攻……资产阶级吓得四处逃窜,他们大声诅咒这个国家和她的令人惊叹的人民,她的战无不胜的军队以及她那令人费解的军事秘密……”

娜佳(哼唱着):“轮船来了——孩子,你好!飞机来了——孩子,你好!火车来了——孩子,你好!少先队来了——敬礼,孩子!……孩子们,这就是给你们讲的全部童话……”

岸边。白天。太阳

米佳和玛露霞并排躺在沙滩上。她闭着眼睛躲开刺眼的阳光,而米佳端详着她的脸、脖项、背,用一根乾草轻抚她的肩头。玛露霞并没有转过头来,她在吹一只看不见的小蚊子。

米佳(轻声地):玛露霞……

玛露霞:嗯?!

米佳:你为什么不说话?……

玛露霞:我晒太阳呢……

米佳:你为什么什么也不问我?!

玛露霞:因为我不想再知道更多。

米佳:这个“更多”意味着什么?

玛露霞:比我所知道的更多的东西……

米佳:那么你知道什么?……

玛露霞沉默着。米佳用一棵小草抚弄着玛露霞的手,他看见她的腕关节上有一条白色的疤痕。

米佳: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做的?!

玛露霞:那时候……

米佳:为什么?……

玛露霞:理由很简单,至少对于我是这样。一个你爱他胜过自已生命的人,你的第一个男人,几乎是你的丈夫,在一个美妙的日子拿起箱子说,到婢婶那儿去几天,就……永远消失了……这个理由足够了……

米佳:明白了……多么无耻!……

玛露霞:谁?……

米佳:就是那个提起箱子到婶婶那儿去的……亲爱的人!……那么,后来呢?……

玛露霞:被救了……我不知道,应该在水里这样做才行……

米佳:什么?

玛露霞:血就不会凝固了……

米佳:是这样……后来呢?

玛露霞:没什么……医院,警察局……妈妈去找了加里宁(注23)。大家都去找那个亲爱的人……

米佳:怎么,找到了?……

玛露霞:找到了……原来,他写了申请——要求出国……走了。

米佳:好吧,你看,就是说,你全都知道……我就这么没有任何原因地要求出国,而对于我这么一个贵族,一知半解的音乐家,还曾经有过两年白匪军经历并且侨居国外八年的人,能够按其志愿去巴黎……为了让我有可能从事音乐活动……对吗?而你信了?……

玛露霞:我不信,但我自己启开了嫁妆。因为我亲眼看见了。难道你没写过?……

米佳:写过,玛露霞,我写过……

他俩的谈话被打断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压低声音):穆霞!……穆霞!……米丘里!……

玛露霞回头一望。妈妈和莫霍娃原先坐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在摇曳的灌木丛中出现了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的脸和吓坏了的莫霍娃。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示意他们往一个方向看。

玛露霞:出了什么事,好妈妈?……

莫霍娃:“棺材”……”

米佳:什么?

莫霍娃:“棺材”!……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就是公民防卫队!(注24)的缩写读法,“棺材”!又在搞演习……快离开,要不会被抓起来的……

玛露霞顺着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所指的方向望去。在离他们很远的岸边有一群人在忙乱着。

玛露霞:他们还远着呢,好妈妈,别担心……

河对岸的田野。白天。太阳。

谢尔盖和娜佳躺在芬香扑鼻的草地上。他揉着她的脚后跟。

谢尔盖:瞧,你的小脚后跟多柔软、多漂亮,圆圆的……你看看我的:又硬又粗,像马掌似的。

娜佳:为什么?……你走了许多路?……

谢尔盖:又走,又跑……

娜佳:你往哪儿跑?……

谢尔盖:时而追赶他们,时而又逃离,……时而追赶,时而逃离。你的脚后跟将永远是圆圆的……

娜佳:为什么?……

谢尔盖:因为,会有汽车、电车、无轨电车……道路平坦,鞋子舒适,袜子柔软。你不用逃离任何人!……甚至等你老了以后——脚后跟也会像现在这样。现在,苏维埃政权下,每个人的脚后跟都将是圆圆的。我们就是为此而建设这个政权的!现在为什么还要磨脚后跟呢:你一辈子都会自由自在的,只是要好好学习,尊敬父母并且热爱自己的苏维埃祖国……你将来长大了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娜佳:柳苞芙·奥尔洛娃(注25)!……

谢尔盖:怎么,你想当演员?……

娜佳:不,我想开机器,像她在那部电影里那样,你记得吗?

河边为跳水设置的踏板。白天。太阳。

玛露霞:真热!……游泳去吧!……

她站起来,踩着晒得发烫的沙子向水里走去。当玛露霞快要走到跳水的踏板旁时,米佳喊叫着从她身旁跑过,踩到发烫的踏板上,弹起压弯了的踏板,翻身跃入水中,溅一串串水珠。

玛露霞(隐忍地微笑):真蠢!……

她机械地注视着河面上米佳应该出现的地方。但没有他。玛露霞不安地四下里瞧了瞧,进入水中,沿着河滩边走,看着米佳应该钻出水面的方向。少先队员们在她的前后左右喊叫着到河里游泳去。

玛露霞(喊着):“米佳!……”

但还是没有他。

玛露霞:米丘里!……米丘里!……

她钻入水中,忧心忡忡地游着,不时地向四周看看,然后又折了回来,她游到踏板旁,抓住扶手,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踏板下拽住她。

玛露霞从踏板下钻出来,看见了微笑着的米佳。

米佳(轻声):记得这个地方吗?!

玛露霞:傻瓜!……

米佳:害怕了?!

玛露霞:傻瓜!……

米佳:嗯,害怕了?!

玛露霞:让你的妻子为你害怕吧……关我什么事?……放开我!

米佳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在他们上面,少先队员们又踏过踏板跳入水中游泳去了。

米佳(用英语):“那哭红的眼睑上羞耻的泪水的咸味尚未消失……”记得吗?……

玛露霞沉默着。

米佳:你呀,全都忘了……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去世一个月后,你发现妈妈和基里克在一起。我在这里找到了你。

玛露霞挣脱米佳的双手,扭过身去,但没有走开……

米佳:当时很冷——下着雨。我求你走过来,但你不。我就脱了衣服向你游去。那一夜我们在浮标手的草棚里。我们的初夜……连这也不记得了?我们有一本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我们一起读,你哭了。“那哭红的眼睑上羞耻的泪水的咸味尚未消失。”……记得吗?!

玛露霞:你总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米佳:我不知道为什么,玛露霞……我想,既然对于我,那样的生活已不复存在,那就是说,对于任何人都不存在,没有人能从那种生活中留下来……而你们,看来,大家都还在!像从前一样,你们拥有一切,只是没有了我!消失了?……用橡皮擦去了?……

玛露霞:不知道……

玛露霞泪水涟涟地看着沙滩。那儿,公民防卫队的战士们的演习正在进行。他们抓住休息的人们,喊叫着:“毒气进攻!”,还把防毒面具给他们戴上,并抬上担架。玛露霞钻入水中,向岸边游去……

岸边。白天。太阳。

站在岸上的公民防卫队的指挥官摘下脸上的防毒面具,说服一个正在反抗的休假者。

指挥官:同志,只要两分钟!……我们只是把您送往急救站而已!……您受伤了,我们这是在救您!……两分钟!……

但是那个休假的人不同意。

休假者:用不着救我!……我要上火车……服从了你们,我会迟到的……

玛露霞从水里走出来,向指挥官走去。

玛露霞:指挥官同志!……我受伤了……你们抬我走吧。

几个战士向她扑来,飞快地往她头上套上防毒面具,架上担架,抬离岸边。

米佳从踏板下游出来,跟在后面跑。

米佳:嗨,同志!我呢?

指挥官:您也受伤了?……

米佳:我?……我被打死了!……

指挥官:死人我们不救!……请走开吧……

米佳:好吧,见鬼!我受伤了!……抬我走吧……

他被架到与玛露霞并排的一个担架上,他们一起被抬到指挥所……

……当谢尔盖和娜佳从彼岸游回来后,娜佳走上岸,四下里望了望,寻找他们的遮阳棚。

娜佳:我们的人呢?……

谢尔盖似乎在想什么事,没有回答她。娜佳捡起帽子和书。

娜佳:什么都丢下了。瞧,妈妈的书。她自己还骂我乱丢书呢……

娜佳捡起玛露霞丢下的帽子和书。谢尔盖拿起她没捡起来的一条毛巾。他俩沿着小路向家里走去。谢尔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娜佳:你干吗跑啊?……我跟不上了……

谢尔盖(茫然地):我没跑……

戈洛文家的凉台。白天。太阳。

谢尔盖把毛巾递给娜佳。

谢尔盖:请把它挂好……

他自己快步向屋子里走去。

戈洛文家中的走廊和楼梯。白天。太阳。

谢尔盖还是那样快步登上吱嘎作响的楼梯,沿着走廊往前走。他听见门后有一种奇怪的声响、沉重的喘息和一个压低了男人的声音。他收住了脚步。

戈洛文家的客厅。白天。太阳。

基里克在做俯卧撑,向柳芭显示自己的能耐。

柳芭:五十六……五十七……不,您不老实!……必须做到底……您的双臂是弯着的……

楼下响起了钢琴声和米佳的声音。

戈洛文家的客厅。白天。太阳。

娜佳跑进客厅。大家都在哈哈大笑,因为玛露霞和米佳戴着防毒面具坐在钢琴旁,两双手正在演奏一个很严肃的曲调。突然,米佳用同一音调开始即兴表演,客厅里响起了康康舞曲。

玛露霞(摘掉防毒面具):就是这样的。妈妈决定让那个可怜的大学生做我的课后辅导老师……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穆霞……这可不对……

玛露霞:对,对!……于是,这个辅导老师当着妈妈的面……(模仿着)“小姐,请您注意,这里是本位号……请注意指法”。只要妈妈一走开,他立刻就跷着二郎腿抽烟!然后就坐到钢琴旁,用一个手指即兴弹出那种康康舞曲。你们想像一下这个画面。辅导老师在钢琴上弹奏康康舞曲,女学生,幸福得几乎死去,跳着康康舞直到精疲力尽摔倒在地……妈妈,假使你看到……娜金卡,你能想像吗?……我那时正好像你这样……

米佳没有摘去防毒面具,继续弹奏着康康舞曲。钢琴声愈来愈响亮。玛露霞以一段舞蹈练习结束了她的故事——很可笑地高高地抬起双脚。

娜佳(用小拳头敲击着琴键):米佳叔叔的演奏,感染力很强。

谢尔盖走进来,站在门口。谁也没发现他。康康舞曲的节奏与情绪愈演愈烈,太婆婆也与玛露霞共舞。透过面具上沾满汗水的玻璃镜片米佳注视着欢舞着的人们,随后,他的目光移向挂在墙上的照片。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用法语):鲍列恩卡也是这么喜欢康康舞!……

玛露霞(用法语):好妈妈,还记得吗,你都跳得入迷了?!

娜佳(用法语):请你们教会我!……

谢尔盖转过身默默地离开客厅。

戈洛文家的凉台。白天。太阳。

谢尔盖独自一人坐在摆好午餐的桌旁。他从汤罐里把汤舀进汤盘,又倒了一杯酒,津津有味地吃着。

戈洛文家的客厅。白天。太阳。

莫霍娃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大家的法语交谈。

莫霍娃:午饭准备好了。请大家用餐……

听到大家都讲法语,莫霍娃改用法语邀请大家。

玛露霞(停止跳舞):谢尔盖·彼得洛维奇在哪儿?……

莫霍娃:他已经在那儿用餐了……

老太太们急匆匆到凉台去。

玛露霞(对米佳):幕间休息!……

但是米佳像上足了发条似的,继续疯狂地敲击着琴键。玛露霞走到他背后,开玩笑似地想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米佳猛地转身抱住了玛露霞,但她轻巧地滑脱了他的拥抱。

戈洛?

 6 ) 燃烧着的抑郁——Nikita Mikhalkov《烈日灼人Burnt By The Sun》

    有人把Mikhalkov(米哈尔科夫)的片子同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作品、比如《活着》进行比较:两者的人物都是漂流在时代洪流中的零星孤叶,人生轨迹时而相交、时而飞散开来,胶片让这洪流暂时静止,喜与悲也便映照在这一坛死水之中。

    《活着》的人物更加渺小,电影在表达情感意图时其方式很随便——平实的叙事、人物的减法、世事的变迁……可以说导演没有用什么很“灵感”很“创意”的方法去渲染人物的感情——故事讲得很好,事件安插和美。

    在这一点上,《烈日灼人》就大不一样了。Nikita Mikhalkov,同样是一个历史感很强的导演,却并没有采用第三方的、《活着》一类片采用的(不是说这类影片没有对历史的评论,这些评论是极端隐含的、不言自明的)——一种旁观叙述的极端形式;也没有采用老片子那种历史观鲜明的战斗式的宣传表达方式。Mikhalkov的这部影片的讲述外表总体是平稳的——导演就像是安坐在放映机后静静观察自己的思想轨迹、人物和观众在其中的沉浮一样。《活着》一类影片描述人物命运的多重交叉,而Mikhalkov在这部影片中注重的是在相对静止的一个时间段里(这里是一天)表达人物命运多次交叉后、在本次“交叉”时的情感和整部影片的感情基调,在这一点上Mikhalkov非常积极,为此,他采用了诗一样的意象——烈日。

    当这样一个明显是后期直接贴补胶片而成的、技术含量不高的“小太阳”(火球)伴随着呼呼的音效出现在湖面、米蒂亚讲述关于往事的自编故事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这有点儿太突兀了,特别与前一段现实的描绘手法相比较还显出了些许不和谐。但当这个火球进入下一个镜头——他们儿时曾一起玩耍的白桦树林时——我们知道了:这个火球在不停地移动、向着同一个方向似乎有目的地移动,然后,他竟然在大房子门口顿了一下便“风风火火”地、又有点儿“失魂落魄”地闯了进去——无所适从地流连于回忆中,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但始终没有如愿——或许它从来就没有想过能收复什么。当相框的玻璃在烘烤的压抑中破碎之后,它悄悄离开了,没有带走什么,却又留下了很多很多——像以前很多次离开一样。

    米蒂亚还在慢吞吞地讲着故事,但是他明白故事没有结束。不过重要的是埂在心中的那铅沉的情感并没有因为他的回归而消逝、编诉的故事反而加重了对回忆的感慨。就像是米蒂亚心里的愤怨、他将这愤怨集中到手抓住的任何什物、挥舞着、叫喊着,但发现尽管回到了朝思暮想而又不敢回到的旧地后,这愤怨也仍然无法排遣:为他割过腕的爱人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大家穿着白色的衣裙终日舞蹈歌唱、终日安心幸福于那个“大热气球”(影片中居民建造“斯大林”热气球的事件贯穿始终)的阴影之中。米蒂亚自然会默默地思寻:这一切是为什么?是什么让他一无所有?而当这一家黯然的生活使他稍稍平静之后,他抬头看看天突然找到了答案。于是,手中的什物没有被痛痛快快地摔在地上,而是被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手边的桌子边上——但是却把无奈的额头重重地按在了墙上。

    可这些剧烈的冲撞行动并不是我们在影片中看到的,这一切被隐含在了蒙太奇的小太阳里。小太阳当然是离开了大房子,但是它同样没有消逝,而是疯狂地撞向了森林、燃着了一棵树……(这个“疯狂”用得不好,那其中的感情远比“疯狂”隐秘、动机也远比“疯狂”复杂)看到这里我们还无法确定那“答案”是什么——我们只能猜想。这种隐含恰恰符合了一种诗性。

    烈日作为喻体或者意象通常表达炽烈、热诚、执着、疯狂、狂躁或者强权等客体,但是这部影片的“小太阳”却不是这样,它将这些复合了起来。如题,它表达的是一种抑郁。太阳在寻取幸福的人的眼中是炽烈的执着的、炽烈属于青春的爱情,可是当有一个跟大的太阳作为强权炙烤这些追寻幸福生活的人们的时候——这种“压抑”的情势迫使“炽烈”转变成一种“狂躁”,“狂躁”的小太阳经过岁月的磨蚀就化成了影片中的“抑郁”。一切的一切,小太阳在影片的某几个时间点上同时扮演了不同的角色、讲述了不同历史时期的片中人物的故事,这也是一种诗性。

    米蒂亚讲述自编的童话故事的时候,显然我们感觉得到那小太阳代表了他的抑郁无奈,其实这时候科托夫和玛露莎又何尝不是怀揣着那小太阳呢?当坐在政治警察中间满脸是血的科托夫突然痛哭流涕的时候,我们明白这烈日也表达了他的无奈和痛苦;当字幕上打出玛露莎和纳蒂亚的结局的时候,我们也明白了这烈日同样炙烤着他们!当我们回顾片中少先队员们举着斯大林像的游行、居民们以极大热情建造斯大林气球的情景、甚至纳迪娅一般打扮自己一边唱着那首歌的样子时,我们知道这时他们的小太阳也许是“炽热”、是温暖、是深情,而等到他们也变成“有故事”的或者“编故事”的人的时候呢?我们又猛然记起片头在雪地中唱着“被烈日炙烤”的乐队和小女孩、以及在曲中舞蹈的夫妇……我们也明白了——这个寒冷国家的人们无一不受着炙烤、感受着那无奈和抑郁!

    影片以米蒂亚的割腕自杀结束,小太阳熄灭在窗外——总觉得这个结尾太平淡。不过另一方面来说“熄灭”并不代表灵魂的安静,“熄灭”恰恰更加呈现了一直被强调的“抑郁”——太阳作为灼烧着的抑郁不是以爆炸等完全宣泄的形式为结局,而只是——“熄灭”。斯大林气球像幽灵一样悬挂在半空,其下是痛苦的和沉迷的人们……

    好在我们还记得送行家人的歌儿。“晨钟响起,如此多的回忆,我的心说:我们年轻时候、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乡,我的爱留在那里,当我们说出道别的话,钟声仍然在响……暮色钟声……时间没有带来不幸,误解中度过的春天,永远流逝……”,这似乎是导演特意留在这儿安抚我们的。

    这一切不是影片直接表述出来的,但是这些又蕴含在小太阳这个意象中,这就是诗。我没有见过任何一首诗用“太阳”代表“抑郁”这个意象,不过Mikhalkov做到了!

 短评

麦田从伊始到结局,从险些被碾压到见证碾压,怪诞的毒太阳一直诡异的悬挂在麦田的上方。发生在这片土地的悲剧在很多年以后以复刻乃至重度改编的方式在南方的邻国重演,想到了一位和科托夫些许类似的英雄人物,只不过他最后死的对得起他打下的这片土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3分钟前
  • Fleurs.哼哼
  • 力荐

虽然很不想把这部片贴上政治标签,因为整部片实在是太温熙美好了。但正因为背景是在片中似乎只字不提的前苏联大清洗,显得片中的家庭温情和一望无际随风摇曳的麦浪透露出平静中的哀伤。看片的过程中经历了人性的反复,不能单纯用同情这样幼稚的情感去看待人物。纯真无邪得要命的小女儿,在成人的环绕下显得孤独而不自知。复仇和迫害全然绕道而行,直到最后也未有破坏家庭的表面宁静。最难得的是告密者的处理,饱含了人性的挣扎。唯一明示的政治标识,大概是片尾随着气球冉冉挂起的斯大林画像。

8分钟前
  • hilly
  • 力荐

8/10。坦克糟蹋麦田,假日草坪的防毒演习和扎脚玻璃,弹钢琴时的防毒面具和墙上反复渲染的与斯大林握手照,这些闯入者将一派祥和拖向毁灭;场面调度营造舞台感, 开篇灰暗的克里姆林宫下角军人、清洁工的复杂运镜(拉出横摇再固定)交代时代风貌,假扮瘸子的米迪亚和步伐混乱的少先队进行编排映射虚伪人格,科托夫呼唤玛露莎下楼随后做爱的场面采用暖黄高光加柔焦、前景用栏杆遮挡,整个场面温馨彰显秘密警察的阴沉,当黑色轿车传出科托夫的哀鸣,没有被特务毒打的正面镜头给予其人格尊重,结尾的经典长镜头在特务枪毙问路司机出画后,移向货车裹尸处上方的镜子,脸在风中扭曲的斯大林气球缓缓升空,不动声色的惊悚,浴缸割腕的米迪亚眼角流泪以鲜血洗刷良知;烧毁森林的球形闪电是大清洗的残酷,迷途司机和哼歌跑过麦田的女儿暗喻不明真相的无辜民众。

9分钟前
  • 火娃
  • 推荐

危机一直潜伏于风吹麦浪的田园生活,结尾的巨幅肖像让人不寒而栗。第一次遇到没有主创还全场鼓掌,东方红太阳升,中国人民对这历史都特懂吧。

11分钟前
  • 翻滚吧!蛋堡
  • 力荐

“我杀人,安知人之不杀我;始以杀戮张威势,继以懦怯长猜忌,戈矛起于石交,推诚不见腹心,民不见德,惟乱是闻,举凡丈夫之磊落,胥成女性之阴贼,声声同志,人人离心,异己必锄,同气相残,人诋其阴狠,我知其内馁也!我革人命,人亦革我命;君以此始,愳(惧)亦以此终”

12分钟前
  • 小凯曦光
  • 推荐

就是个硬生生带入历史层面的三角恋故事,豆瓣上苏俄老片的评分有时甚至比日韩片更虚高,米哈尔科夫的女儿是唯一亮点

17分钟前
  • RIC
  • 还行

田园风情下涌动翻腾的政治风云,人心在波动诡谲中沉沦。

20分钟前
  • 欢乐分裂
  • 力荐

“被太阳灼伤,绯红色的海洋干涸。我听你说过,我亲爱的鸽子:那里将不再有爱。让我们离去吧,我将不再冷落你。”美轮美奂的麦田,温馨的家庭聚会,看似平静的情景下暗藏着汹涌的波潮和哀伤,虽然只字未提故事背后政治大清洗,但各种意像的使用让整个影片都充斥着一种残忍的美。

21分钟前
  • 晚安好运©️
  • 推荐

前苏联大清洗的背景在片中几乎完全没有台词上的直接触及,前半的镜头叙事温馨阳光到几近流水账,之后各种反复,告密,阴谋,全都在小群体内套上温情的面纱自我隔绝。家庭与个人在由上至下的、以进步为名的苏共毒太阳照耀下,烧炽至烬。

23分钟前
  • 流空破刃
  • 力荐

看完才知道导演和他女儿是主角。

28分钟前
  • 苏觋觋
  • 力荐

"被太阳灼伤,血红的海洋干涸。"米哈尔科夫用满载丰收与喜悦的乡村田园美景反衬出斯大林大清洗的残酷悲凉,前一小时节奏舒缓散漫,但细节和情绪都已铺垫好,最后的合家欢和灵动可爱的小女孩天真无邪的推波助澜令人唏嘘不已。两次入房巡弋的火球和悬吊斯大林肖像的热气球,寓意昭然。(8.5/10)

30分钟前
  • 冰红深蓝
  • 推荐

再次肯定了我一直坚持的德国与俄国是最能尊重和利用本国的历史的国家。

32分钟前
  • 小易甫
  • 力荐

这个国度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索尔仁尼琴,米哈尔科夫。我们呢?

37分钟前
  • 董肥樂
  • 力荐

烈日之下诗化的伤痛

40分钟前
  • Scarrie
  • 力荐

8 1923前俄罗斯诞生过陀思妥耶夫斯基 托尔斯泰 屠格涅夫 柴可夫斯基这些属于全人类伟大的灵魂 1923后一坨恶臭剧毒名为屎大淋的翔给这片土地带来的巨大伤害是全人类的痛;影片最后献给那些献身革烈焰而被灼伤的人 在恐怖革命之下每个人都在说谎;小女孩是全片最出彩的角色

44分钟前
  • 東郷柏
  • 推荐

一个被无情的太阳灼盲双眼的人的悲剧,一个所有的人都被革命与专政这颗毒太阳燃烧,所有的人在绝对的光明下失去信仰和视力的寓言。

47分钟前
  • youngman
  • 力荐

美好而又漫漫漫漫长的日常戏,悲剧却来得如此深沉,田野间兀然升起的巨幅斯大林画像、一再出现的Утомленное солнце的旋律以及Надя,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49分钟前
  • 江湖遠人
  • 推荐

于平波下暗流涌动,于无声处蕴藏惊雷。始于一个被大橡皮擦抹去之人的夏日造访,在慢刀解剖历史的同时又刃入脊髓地探讨。每个人都是洪流一叶舟,每个人也都有桨。念昨日美好之人在昨日消失之时却多沉默,人总说自己无能为力又想保住过去的一切,集体造就的烈日其实是每个人投射的火苗。虽说个人在时代的潮流裹挟中势单力薄,但个人也有或沉默或助恶或拒绝的选择权。秘密警察解决了一个无辜的路人司机,却嘟囔着欲加动机以求自己行为的正当性,正是这种个体的自我催眠造就了集体罪恶。红场清洗的栏杆,过度吃药的保姆,到处找路的司机,麦田上空飘浮的画像,耀眼的火球,飞掠之处留下一个个灼伤之人。

50分钟前
  • 顾小山
  • 力荐

又一次被米哈尔科夫折服!面对历史、尊重历史、还原历史、升华历史!

52分钟前
  • shininglove
  • 力荐

用细节堆积故事,用轻松的镜头讲残忍的事,是中国导演最值得学习的。不过这真是一部电影节片,主题和拍摄的学院派满足了评委的一切需求。

53分钟前
  • 苏比
  • 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顶部

Copyright © 2023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