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拱廊街计划》中,本雅明所要发现的,通常不是个体的梦想,而是沉浸在梦中的集体的梦幻。不同的建筑结构拓印着神学的传说,而集体的梦幻通常是由建筑结构映射的。这些建筑结构就是“集体的梦中屋宇”:拱廊、冬园、景观、作坊、蜡像、车站”,诸如此类。这些遗留物,这些丰碑,都坐落在现代性最集中的迷宫:城市。城市是反映现代性最重要的展品,对本雅明的《拱廊街计划》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正像思陀斯(Stussi)所言,本雅明走向记忆之路导致了 “后退”,走向过去,走向大地的深层。对于本雅明而言,过去从来不只在我们的“后面“——它从未被抛弃过——却在深层的“下面”。它在潜意识中是即刻的……城市依旧坐落在隐藏了自己历史(过去)的土地上。今日之城市,从记忆的角度将自身转变成一座承载以往时代例证的被发掘的城市。考古学就在这个现代性的展台上发生了。 作为迷宫的城市,是与人们对过去的记忆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正期桑迪(Szondi)所说,“这一迷宫在空间中存在,所以记忆随时间发展,寻找着已经走过的未来的轨迹。”像较早的克拉考尔一样,本雅明为了发掘城市的过去,而倾注心血研读有关城市图景的空间和社会结构的早期文献,具体说来,本雅明试图建构的巴黎地形学,不仅是有关巴黎的丰碑和废墟,而且是关于巴黎的神话。 ——来自《现代性的碎片》。
疫情之下,值得热议的电影并不多。近日,除了此前让整个电影界惊掉下巴的“DAU“系列高调上线之外,另一部德国热门电影《温蒂妮》也出人意料地“偷跑”了资源。
有人说,这可能是今年柏林电影节上最美的一部电影,结果没能以大银幕的形式跟影迷见面,实在是莫大的遗憾。
作为德国“柏林学派”的领军人物,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拍于2018年的《过境》至今仍被不少影迷侃侃而谈,的确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高口碑佳作。
想必,这也是佩措尔德新作《温蒂妮》从一开始就被热切期待的重要原因。在《温蒂妮》中,佩措尔德继续热选择将“老”题材代入到“新”语境当中。
从德国电影学院开始,佩措尔德就开始师从已故实验电影人哈伦·法洛基,两人曾经长期紧密合作。作为德国当代电影的重要思潮,柏林学派成形于上世纪90年代,是德国电影业在80年代“后娱乐化时代”的政治色彩反弹。
纵观佩措尔德的导演作品,比如被他称为“高压体制时期的爱情三部曲”(《芭芭拉》《不死鸟》《过境》),这些作品都带着鲜明的个人风格烙印,有着兼收并蓄的、隽永的品味,偶尔还会在不经意间向经典致敬。
但佩措尔德的创作从来绝不仅限于简单的经典模仿,其作品中往往会将各流派的特点打碎、剥离、重构,从而呈现出独属于其个人风格的节奏和氛围,令他的作品非常与众不同。
新作《温蒂妮》是“高压体制时期的爱情三部曲”结束后全新开启的一个篇章,按佩措尔德目前的计划,他将接二连三地拍三部欧洲民间神话,统称为“元素精灵三部曲”。而《温蒂妮》便是关于欧洲水之精灵的故事;后面两部将分别涉及气精灵西尔芙和地精灵诺姆。
处理人物关系上,佩措尔德在新片《温蒂妮》中的手笔与前作相似。影片中的两人关系犹如探戈舞曲,演员之间彼此围绕着对方,但又随时保持着距离感。
佩措尔德身为作者型导演,其作品中最能引起共鸣的肯定不是对话和情节发展,而向来是人物关系编排上若即若离的亲密与疏离。他作品中的角色总是满怀孤独,通过某种强烈的戏剧张力,将欧洲神话的历史感代入到现代生活焦虑的语境中。
影片以一场分手戏开场。而女主角温蒂妮兼备灵动与复仇的原生属性,通过名字就已经解开谜底。温蒂妮与前男友的分手过程,以快速剪辑的特写镜头来回切换温蒂妮的眼神和表情。
分手时刻割心的疼痛,完全由眼神表达取代言语上的歇斯底里。从寥寥几句话中,我们听出前男友另结新欢的结局。佩措尔德借温蒂妮之口,将欧洲传说与现代柏林糅合在一起,“所有离开我的男人,都得死!”
随后,画面毫不拖泥带水地切换到温蒂妮的日常工作中。作为城市历史研究者兼导览员,温蒂妮在带领游客参观柏林历史建筑时,带着现代女性特有的理性、专业和距离感。两组场景中明显不同的景深、角度与人物位置,将温蒂妮身上的双重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佩措尔德向来善于以文学手法架构大环境与角色之间的衬托关系。他让柏林这座极具当代特质和历史感的城市呈现出某种游离的状态,尽管周边的建筑在不断发生变化,但却始终保持着它们固有的本质。
这是一个非常佩措尔德的经典手笔,同样也用在他的那些角色身上,模糊了时代特质上的差异,让观者身陷于一种时空的错位,反倒形成奇妙的时间流动性。
温蒂妮性格中的传统性与现代性相互冲突交融,正如影片中多种意象被打破重组,雕像、水箱、涡轮机,甚至柏林本身。带着传统惯性下的宿命,同时也有现代打破旧有枷锁的觉醒。拆解和建构,赋予佩措尔德可以反复讨论的永恒话题。
借温蒂妮之口,佩措尔德镜头下的柏林,其丰富的历史部分正渐渐被抹去,城市在经历着拆解和重建。被摧毁的过去正逐渐变成神话,而今天也终将变成过去。
与温蒂妮自身联系起来,两性间的关系本身就是一个聚合拆散的过程,一个男人的背叛与另一个男人的到来,以同样的方式不断地周而复始。
回看佩措尔德的的其他作品,其镜头下的女主角们都有着如温蒂妮这个角色一样的拆解与建构,几乎每个人物身上都体现出传统性与现代性的矛盾。
这种以旧派人物特征叙述现代世界的表现手法,不难让人想起罗伯特·奥特曼的《漫长的告别》和香特尔·阿克曼的《1960年代末一个布鲁塞尔少女的肖像》。
带着旧派人物的特性与当代世界的叙述,从而形成扭曲的垂直时空通道。套用雕塑艺术家路易斯·波尔乔亚的话说:扭曲往往带着张力,就像雕塑那样。
事实上,在导演的创作意图中,现代人看似进步自由,但本质还是一样。《过境》中40年代高压诡异的社会氛围,并没有被时间弥合,反而在七十年后的当代欧洲社会再现。而在《温蒂妮》中,两百年前的欧洲民间传说同样适用于今天。
在笔者看来,其实没有必要过多从象征性、符号性、政治性去解读佩措尔德的作品。影片中的感情并不是压迫的对立面,导演只是惯用情感来作为反射世间百态的镜子。
而温蒂妮身上呈现的双重性和分裂性,并不意味着这是一部现代魔幻题材作品,神话人物的特性仅仅是一种修饰的存在。
说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提凭借《温蒂妮》获得柏林影后的葆拉·贝尔。1995年,她生于德国美因茨,成长于柏林。从孩提时代开始,她就频频登台。
14岁在克里斯·克劳斯《波尔日记》中出演第一个银幕角色。
21岁出演弗朗索瓦·欧容《弗兰兹》,其成熟的表演惊艳了当年威尼斯电影节,获得马塞洛·马斯楚安尼奖(新锐演员奖)。
而在2018年的《无主之作》中,葆拉饰演的Ellie Seeband也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葆拉·贝尔的表演赋予影片《温蒂妮》一种空灵的质地。在最微小的细节处,她都能用细致的面部抽搐和眼神变化维持影片的调性。尤其是在兼顾角色自然表现和戏剧张力间,葆拉几乎是完美地呈现出平衡感。
从影片单纯的剧情来看,如果稍微掌握过火,就很容易变成精致的狗血爱情剧。得益于葆拉在表演上的收放得宜,让影片也显得恰到好处。虽则年轻,但这个柏林影后的确实至名归。
作者| 小飞侠;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专访《温蒂妮》导演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
翻译 | 猪事丁
Q:从片名来看,《温蒂妮》的灵感应该是来源于德国文学家穆特·富凯的《水妖》,这部文学作品对你意味着什么?
A:我大学修的是文学,得读很多的文学作品。因为孩子们的缘故,重新拾起童话故事绘本,给他们讲美人鱼的故事。
有次读到苏黎世大学德国文学教授冯麦特的文论研究著作,在书中有一章是关于温蒂妮(水妖)的描述,他援引了非常妙的那句,“我要用眼泪将他淹没。”水妖温蒂妮看着那个背叛她的情人,逐渐被水淹没,最后沉到水底而死。
温蒂妮会让我联想到导演和女主演之间的关系,又或者说是艺术家和缪斯的关系。世上每一个温蒂妮都经历过爱的辜负。
温蒂妮在故事中的结局不是终点,她必须回到水里,等待下个男人到来。只有通过男人才能摆脱困境,是加诸于温蒂妮身上的最可怕的诅咒。
而我们的故事是希望探索一个与命运斗争的温蒂妮。在她生命中突然出现这样的男性,直率没有心机,不为性,不带控制欲,这样的关系对于她来说是一种新的可能。
Q:为什么女主角的职业设计为城里的历史导览?
A:在开拍之前,我是先写了一篇以温蒂妮作为主角的短篇小说,小说里的温蒂妮,是在一家当代艺术博物馆里工作。在影片《过境》拍摄结束时,我和演员们、工作人员们还是挺依依不舍的。恰逢《温蒂妮》的概念在我脑海里已经基本成形,我就想要不就再拍一个电影,延续《过境》中无奈的情感。
在《过境》结尾,女主角为了另一个男人最终是进入水里,即登上了轮船。那这一次,我想让女主角从水里出来寻爱,然后让男主角在水里等着她。在给演员们讲新片构思的时候,我脑子里浮现的,是之前在柏林的博物馆见到的一座城市微观模型。马上觉得非常合适,因为柏林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市。
Q:你最喜欢葆拉·贝尔和弗兰茨·罗戈夫斯基的哪些方面?
A:拍《过境》之前根本不认识他们,他俩也不认识对方。我们三人第一次在马赛见面时,他俩的互动就像两个跳着探戈的舞者一样。相互靠近相互试探,又时刻保持距离。
Q:《温蒂妮》是一部爱情电影,但却没有任何露骨情欲戏。
A:我不喜欢情欲场面,除了尼古拉斯·罗伊格的《威尼斯疑魂》,没有什么情欲戏是我真正觉得好的。正常人在通常情况下,我们都是在黑暗中做爱。但因为在电影里,为了让观众看得见才会打着灯。我认为在情欲场景中,观众看到的是导演意识的投射。
所以我希望爱欲是属于角色的,而不是为了取悦观众的。在影片《温蒂妮》里,两人在毯子下接吻,温蒂妮将毯子拉过头顶,看起来就像是潜入水中,高潮下犹如灵魂跌入洪水。
Q:作为一个资深影迷,你的作品常致敬经典。想问问你的影迷之路,第一部爱上的电影是?
A:那是《森林王子》(沃夫冈·雷瑟曼,1967),应该是七岁时看的。我没开玩笑,当时住在小镇上,我爸妈去逛街吃饭的时候,就把我一个人留在电影院。对这部电影印象深刻,是因为它的色调和编剧。我在《过境》中也致敬了这一部,男主角的背景,让我想起儿时这部电影。
Q:成长过程中常去看电影吗?
A:看完那部电影两周后,电影院就关门了。那个时候德国电影业非常萧条,小镇基本没什么影院。不过后来我家搬到别的城市,然后,我16岁时班上有个从大城市里来的新同学,有很多从未读过的电影书籍,像希区柯克、特吕弗这些。从读到的那一刻起,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电影人了。
译者| 猪事丁;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德国浪漫爱情片《温蒂妮》获2020年第7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熊奖最佳影片以及主竞赛单元的费比西奖,女主角葆拉·贝尔(Paula Beer)获银熊奖最佳女演员。神话因素做引子,爱情故事为梗,有点像《水形物语》和《人鬼情未了》的结合体,但意识流占主导。这部影片的风格注定喜欢的人会极喜欢,不喜欢的人估计都无法有耐心坚持看完整部影片。把爱情用这么含蓄,这么晦涩的方式表达有可能不符合大众审美,但你如果稍微给点耐心,你会从这部电影里欣赏到极致的美感。人物的构设立体丰满,演员内敛沉稳又极具感染力和张力,光影教科书级别的运用,在导演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手下如水注容器般的流畅、严丝合缝。
根据维基百科,温蒂妮(Undine、Ondine或Undina,亦被译作娥丁、昂丁、乌丁娜),又称水女神,是中世纪欧洲炼金术士帕拉塞尔苏斯在其炼金术理论中提及的“水”元素名称,亦是欧洲古代传说中掌管四大元素的“四精灵”之一,与“火”、“风”、“地”并列。后来温蒂妮被描绘成居于水边的美丽女性精灵;在欧洲,“温蒂妮”这个名字也会与其它水精灵的名字互通(如东欧传说中的Vodianoi,与及斯拉夫神话中的Rusalka)。拉丁语中,“unda”有“波浪”的意思。波神星(Undina)就是以温蒂妮命名的小行星。
传说中,温蒂妮本身没有灵魂,但能透过与男性结合及孕育子女的手段获取灵魂。根据帕拉塞尔苏斯的理论,温蒂妮是水中的女性精灵,又或是女神,是一切水元素的主宰。她们多在森林中的湖泊及瀑布附近出没,拥有甜美的嗓音,有时会盖过流水的声音。在一些欧洲民间传说中,如果温蒂妮不能与一名凡人男子结缘的话,她们是不可能获得实质灵魂的。可是如果跟温蒂妮结合的男性出现外遇,背叛了温蒂妮的爱情的话,温蒂妮便会杀死她的丈夫,再次回到水中生活;传说亦指,如果温蒂妮的丈夫在水边责骂温蒂妮的话,她亦会因为伤心害怕而跳回水中,从此消失。可是,回归水中的温蒂妮亦会失去由婚姻所赋予的灵魂。这些传说使温蒂妮常被浪漫主义文学作家选取为小说作品的创作原型。在18世纪的苏格兰,温蒂妮亦曾被视为“水灵”或水妖,指水中的鬼魂,但她们并不如一般的水妖般可怕。
《温蒂妮》是导演佩措尔德计划的“元素精灵三部曲”的第一部。影片中很巧妙地运用“水”这个元素,在每一个关键的节点“水”都起着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犹如串起珍珠项链的那条细绳。从男女主人公的初次相识水族箱突然爆裂,两人被水的冲力推倒开始,中间身为工业潜水员的男主在水底出事,接着女主为挽救男友性命在泳池淹死前男友,到最终女主葬身水底为止,脉络清晰,环环相扣。
把大量的台词借女主之口用于介绍柏林这个大都市的发展进程,不仅把古典神话和后现代都市巧妙结合,更大的意图在于加强两者的对比,凸显两者之间的格格不入。其实已经是用暗喻的手法解读女主的爱情结局的悲剧走向。整部戏的配乐冷静和高级,貌似是巴赫的作品。始终是淡淡的,优雅的,配合女主出色的眼神,肢体语言,甚至是走路时被风吹拂的发梢,让观众跟随女主的内心世界,一起生,一起死。片子接近意识流,淡化对白,甚至淡化情节,跟着女主的视角,通过她的观察,思考,情绪变化的叠加从而推动情节发展。
除了大量的城市远景的运用,冷色调的打光,本剧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细节:多次出现不同颜色的列车。片子一开头,场景非常有渲染性:鸟飞过的翅膀残影,教堂的钟声响起,女主低沉的哭泣声,微风吹着发梢,空气里流动着压抑的哀伤。从窗户可以看到咖啡店的一角,有红色的列车穿过。咖啡店的位置刚好是柏林的起源地。在钢琴声的背景音乐里镜头转到爬满绿植的古城墙和独具欧洲特色的门洞。红色的列车烘托了女主在前男友另有新欢之后对女主敷衍,不耐烦和心不在焉的愤怒。 第二次出现红色列车是她回柏林,与男主开始拉开轰轰烈烈如胶似漆的爱情序幕。两次的红色列车昭示女主两次情感转折:一次是失恋,一次是坠入爱河。
第三次出现是黄色列车,是她在房间里背解说稿时从窗户往外看到,预示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处于热恋峰值,画面和气氛开始呈现温馨的暖色调。第四次出现列车的镜头是黑色的,是在男女主人公发生第一次争执的夜晚,男主一再的逼问,女主一味的躲闪,两人在断断续续的通话中都趋近崩溃。黑色的列车在黑夜里驰过,像一条巨虫吞噬着黑夜和黑夜里哭泣的女子。暗喻情节走向高潮和慢慢揭示悲剧走向。
男主出事后她搭列车回柏林,此时的她除了哀恸之外,已有了牺牲自己来保全男友的决定。白色列车从她身后呼啸而过,带走的是过去两人心无旁骛的爱情和已没有未来的未来。白色暗喻女主的绝望和决绝。
很期待接下来的这个系列的另外两部,将分别涉及气精灵西尔芙和地精灵诺姆。关于爱情的神话古往今来版本甚多,相较于凄美婉约,荡气回肠的似乎对观众的冲击力会更强烈一些,后坐力也更大。这大概就是《温蒂妮》的魅力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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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蒂妮的传说,可能是爱情与水之间最浪漫的一次类比:水精灵温蒂妮化为人形、得以在陆上生活的唯一条件,是获得一段忠贞的爱情。由此,爱情成为呼吸般的必需,也成为一种共生的诅咒和一颗宿命的定时炸弹。所以在它终结时,小美人鱼变成清晨阳光中的泡沫,而温蒂妮不得不杀死背叛的爱人,重新走入水中。
对于温蒂妮这个命题作文,可能没有比佩措尔德更适合的执行人。作为一个政经学者一样的导演,他善于将自己的主角们放置进宏大的历史之中,而在绵长的迷失、不安和余震里,爱情似乎顺理成章成了这些个体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成了赋予他们实体的水。被困的他们,依靠着残损的爱情和虚空中的激情来试图重塑自我,寻找意义。
然而,可能是预设的期待值过高的缘故,佩措尔德对于这一新探索的执行却并不算完美。《温蒂妮》奇幻元素和爱情类型的碰撞诗意而浪漫,带着心跳、脖颈的温度和被水冲刷浇灌的晕眩,但温蒂妮身上过于隐晦留白的传说设定,可能为观众理解故事逻辑和人物动机造成障碍;
另一方面,《温蒂妮》中关于建筑和柏林城市发展史的话题,延续了佩措尔德对于家国、历史和时空的作者性思考,但温蒂妮水中精灵和城市规划讲解员的两重身份、钢筋尘土和迷离水域两处空间,似乎无法很顺滑地交融在一起,整个故事就像是被割裂开的水与陆,缺少联通的那座桥梁。
如果不看剧情简介就进入故事的话,对传说陌生的观众,可能不会知道眼前这个一头橙棕色卷发、走路有点僵直的女主角温蒂妮是水精灵。在游泳池的高潮戏码到来前,《温蒂妮》几乎是刻意地不去触碰女主角是水精灵的这一奇幻设定,只有水族箱里的一声暗语和溺水后却不吐水的寥寥几笔细节,能将温蒂妮和水联系在一起。如果再牵强一点的话,再勉强算上温蒂妮掉下眼泪时顺势而出的标题卡,毕竟眼泪也是一种盐水。
这样的隐晦处理,为温蒂妮带来一种神秘的鬼魅感,也让整个故事同时溶进惊悚和诗意。然而,这种处理,也带着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都对传说有所了解的不合理预设。
如果说对于温蒂妮身份设定的理解门槛,还可以用“现代观众都有看简介再看电影的习惯”或者“温蒂妮在欧语神话体系里家喻户晓”来找补的话,这种对原材料的选择性切割和信息不足带来的困惑,在温蒂妮杀死前男友时达到了极致。
根据传说,经历背叛的温蒂妮似乎是毫无其他选择,必须杀死背叛者重回水底。开篇前男友表明爱上他人那一刻起,让温蒂妮得以存在的爱情就已消亡,传说的诅咒应验,而温蒂妮溺死爱人走进水底的结局开始倒计时。水族箱里的低语是回归的召唤,克里斯托弗的苏醒,也是因为温蒂妮修正了和克里斯托弗这段甜蜜而刻骨的错误,完成必定发生的杀戮,最终回到命运设定的轨道上。
在温蒂妮走入水中之前,《温蒂妮》可以看做是一个与爱情共生的生物,用一个突然出现的例外来探索爱情本源的故事。从这种解读角度出发,比起《水形物语》,《温蒂妮》其实更像是《小美人鱼》的现代变体(毕竟安徒生是以温蒂妮为原型创作的这个童话),都是从外来者的视角窥视爱情,最终落脚在牺牲和沉重的宿命感之上。
然而,以上可能有些牵强的解读只是根据传说资料的猜测,对于这个奇幻故事的原理和规则,《温蒂妮》片中并没有给出明确解释,也没有明示任何一种涉及温蒂妮人物动机的硬设定。最终的结果,就是让《温蒂妮》变成了有点狗血的“一命换一命”情节剧。
而在柏林电影节时《温蒂妮》给媒体的press nots中则强调,“温蒂妮再次接触她自身的元素后,就必须回归水中”。按照后面这种说法,似乎温蒂妮与克里斯托弗初遇时被水冲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最终离去。
不管创作者倾向于何种解释,不能否认的是,《温蒂妮》是一部需要观众去了解场外信息、一部“需要说明书的电影”(引用把噗短评)。《温蒂妮》故事中隐晦不明的部分,并不是一种值得嘉奖的多义性表达,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温蒂妮》对爱情讨论的尝试。
当我们不能完全确定,温蒂妮那漏跳的一拍心跳是因为余情未了,是因为看见了追来索债的命运,还是两种因素的杂糅,我们就没有办法理清温蒂妮那像水草一般缠绕晦暗的思绪和感情。在这样亲密的观察和温蒂妮提供的专属视角之下,我们都没有机会真正进入她的内心,可能爱情真的比想象中难解,而水精灵,真的是个需要我们保持距离的谜。
在一次讲解途中,温蒂妮邀请听众在庞大的柏林模型里指出他们所在的位置。在特写下温蒂妮的双眼里,白色的模型房子被无限放大,与窗外真实的风景交融在一起,而温蒂妮,也被巧妙地放置进了整座城市的空间之中。
在这部紧凑的电影之中,温蒂妮对于柏林城市变迁和建筑历史的讲解占据了不少的银幕时间。然而遗憾的是,除了上述那一处空间变幻的放置,其余时候佩措尔德借温蒂妮之口说出的对于柏林历史的思考,与影片其他部分的文本产生了强烈的割裂感。
对于洪堡论坛的评论,大概寄托了佩措尔德最大的私心,用城市中心这样一所违反了“Form Follows Function”原则、以古建筑外形承载现代功用的建筑,来讨论在历史洪流中身份不断变化着的柏林和德国。但是,这段富有深意的台词,放到全片来看却有些意义不明,不知该作何理解是好。
或许新与旧之间的矛盾和相容,是温蒂妮与克里斯托弗那建筑在已死爱情之上的新感情的对账,但这种牵强附会的理解并不能弥补支线与主体故事之间的脱节,以及元素精灵设定和爱情主题下对历史政经话题讨论的生硬。
温蒂妮与水之间的关系不言自明,而她作为古老传说中的生物,也与柏林陆上变迁史的厚重感产生对照。这样的书写之下,温蒂妮本该成为联结水与陆空间以及其象征意义的双重纽带,让故事发生的舞台和故事本身融合成一个整体。
但在《温蒂妮》里,历史学者温蒂妮和水精灵温蒂妮更像是不相容的两种身份,在关于陆地和历史的支线行进时,水精灵的设定显得单薄而不适宜,甚至这层身份都被选择性遗忘,而在水精灵那既炙热又潮湿的爱情故事里,也没有空间留给对城市的深刻讨论。
这种缺乏整体感的失败,绝不是因为爱情主题“肤浅”,与更宏大的世界不相容(《冷战》就是一个正面例子)。《温蒂妮》是佩措尔德的一次跳出舒适区的尝试,而从结果来看,他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对元素精灵这一新鲜的材料下手,如何把她们顺利自然地放进自己构建的系统里。
《温蒂妮》中的场景设计其实是非常出色的,闪光的鱼缸和水草摇曳的幽深水底,恋人相拥的火车站和温蒂妮有序但并不温馨的小房间,都温柔地拥抱、吸纳着它们的主角。然而,整体感的微妙缺失,让空间和片段变得有些断裂。在柏林这样一座被水环抱的城市之中,《温蒂妮》这个水与陆的爱情故事却很遗憾地没有做出被水环绕的感觉来。
然而,虽然《温蒂妮》可能代表不了佩措尔德的最高水准(毕竟创作者们面对新事物都有陡度不一的学习曲线),《温蒂妮》仍然是一部非常迷人而细腻的作品。开场的分手戏在特写中靠两位演员的表演完成,背景中教堂钟声和钢琴声缓缓流动,而下一个场景,当温蒂妮走进博物馆,全景镜头立马把她从自己的情绪里拉出来,放进建筑模型和人群之中。
这是彰显导演功力的地方,而在之后的故事中当主角每一次重返相同场景,佩措尔德都能用不同的机位和景别区分出情绪,讲出不同的故事。
《温蒂妮》最可贵的地方,大概就是描绘出了一段真实自然的浪漫关系。Paula Beer和Franz Rogowski两位演员将《过境》中的默契延续到了本片中,营造出一种温暖而不刻意的亲密感。温蒂妮和克里斯托弗躺在水草和碎玻璃中被爱情和水流洗礼的一见钟情,绝对是近些年最惊艳的浪漫场景,而两人日常中小动物一般的互蹭脖颈和倚靠,也是贴近生活但丝毫不减损热烈程度的身体语言。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段爱情的终结才显得如此凄美而冰冷。温蒂妮最终走入的那片水,和她与克里斯托弗先前牵手一同游过水草、听他唱过Stayin Alive的,明明是同一片水域,却像是来自两颗星球。
拉丁语中“unda”有波浪的意思,但影片最后,投来视线的那片水面是意外的平静。传说中的水精灵们,失去爱情才回到水中,但经历过克里斯托弗的温蒂妮是幸运的。她不再需要在爱情和水之间二选一,水流深处刻下的名字,将是温蒂妮永远与爱情共生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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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部影片成了今年柏林爆款,首映之时更是一票难求,不负众望拿到了金熊奖提名。
最终,以女主温蒂妮饰演者葆拉·贝尔斩获最佳女演员银熊奖,导演收获费比西影评人奖告终。
随之而来的是两极化的评分,IMDB:5.9(十分制)与烂番茄:82%,让人对这部影片的期待值极具下降。
但影片的神话层面仍旧十分吸引人,古欧洲传说掌管四大元素之一的水精灵便是本片的主角。而据导演接受采访时称,这才是「美人鱼」故事的原版。
英伦玫瑰凯拉·奈特莉曾公开表明,禁止她的女儿看《小美人鱼》这样的童话故事。美人鱼这个为了爱情而舍弃一切的角色,为现代女权所唾弃。
毕竟,女性不应当为了所谓的爱情牺牲一切。不同于安徒生的美人鱼,这不是一个为爱牺牲的故事,而是一个讲述背叛而被杀戮的古老诅咒。
温蒂妮作为水精灵,可以选择与凡人男子结合并生儿育女,但会失去永恒的生命。而跟温蒂妮结合的男性一旦出现外遇,她就必须将男性诱入水中淹死,并再次回到水中生活。
而导演兼编剧的佩措尔德未将故事放入婚姻,而是放入了一段恋爱中。以温蒂妮和男友约翰纳斯分手开场,温蒂妮用死亡来警告男友,但明显约翰纳斯觉得这不过是柔弱女孩子的招数。
而后,她迅速结识克里斯多弗,一名在德国西部水库区工作的工业潜水员,两人展开了新的恋爱。
此时却又碰到约翰纳斯,他跟温蒂妮承诺要与现任分手。影片这个结构是有趣的,片头的分手、眼下的复合均是一家咖啡馆,约翰纳斯相同的等待,而温蒂妮在窗户内望着。
唯一的差别是,一眼是消失,一眼是还在。故事过半,此刻仿佛回到了原点。很有恋爱的味道,分分合合又是一场空。但随后克里斯多弗的电话,说明这一切不过又是一场幻想。
而人总是在幻想中,闭合自己的遗憾。然而就是这一幕,与前任相逢、与现任相靠,注定成了2020年影迷的记忆点场面。“他走过时,你心跳漏掉了一拍”
也是此刻,温蒂妮发现自己从前任的感情中脱离出来。也正是此时,克里斯多弗发生了意外,生命垂危。为了救克里斯多弗,她才亲手杀了约翰纳斯。
克里斯多弗苏醒,而温蒂妮回到水中。再也找不到温蒂妮的他,选择了新的恋情。即便后来,他试图到水中寻找温蒂妮,还是回到现女友身边。
所谓爱情,不过都是一时一刻。即便是将欧洲神话的历史感代入到现代生活焦虑的语境中,也挣脱不开一时一刻的宿命。
没有因为爱情而献出生命的温蒂妮,回归水中。最终将定情物件归还给克里斯多弗,成全了他与现女友,而他们也将有自己的孩子。
一如安徒生的美人鱼,看着他人结婚。但无需幻化成泡沫,回归自己的生活。即便是统治一切的神,也要在爱情里从占有学会放手。
童话故事中,那份来到人间的执念在这部影片中被化解了。在爱里学会爱,也许比一时一刻的争执与复仇来得重要。
除了爱情的部分,佩措尔德将女主角温蒂妮设定为城市规划部门的历史学家和讲解员。片中大量的笔墨,是温蒂妮给民众讲解柏林建筑历史。
而在影片的第一次讲解中,也就是温蒂妮开场分手后。冷漠、理智的讲解着历史,然而就是此刻的互动“你可以透过建筑模型看到你在哪吗?”温蒂妮透过历史的建筑模型,看见刚分手的前任。
在接受采访时,导演佩措尔德表示自己在柏林住了40年。而柏林就是一个建立在传说中的城市,这个城市有太多Undine(温蒂妮)的痕迹,比如住宅项目Undinestrae。
而这也是影片的一个叙事基础,模型影像与男人影像的交叉,柏林与温蒂妮的交叉,这是导演写给这座城市的一个现代神话。
而温蒂妮这个神话存在与否,所有的叙事时而真时而幻梦,让人百思不解。但对于佩措尔德而言,这时代的人缺少梦、以及梦想,而他想造这样一个梦。
“这也是我拍《温蒂妮》 时想做到的效果。”现代城市里,有一个水精灵。
导演兼编剧佩措尔德作为“柏林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当代德国重要作者导演。而“柏林学派”是与“柏林墙时代的德国电影”的代表人物相对而言的。
后者以法斯宾德、施隆多夫、和赫尔佐格等为代表。“柏林学派”这个标签恰好代表两德统一后新一代德国电影的复兴(从《罗拉快跑》(1998)开始)。
作为新一代德国导演,他的电影总是围绕着东德西德。如企图逃亡的《芭芭拉》(2012)以及《过境》(2018)。
此外,他也喜欢对经典再创作。而挪用,是当代艺术最为核心的要素。这次《温蒂妮》的挪用也只是导演佩措尔德的“元素精灵三部曲”的第一部。
另外两部,地精灵《诺姆》和风精灵《西尔芙》计划在未来四年上映。
希望接下来的系列影片会有其他惊喜。
德国导演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和他的柏林电影节主竞赛新片《温蒂妮》究竟有多火呢?电影节开票首日,所有的放映场次全部都是秒杀售罄;实体售票柜台的买票长龙里,好多影迷就差举着他名字的灯牌等着买票了。
首映礼当晚,他的粉丝、男主角弗兰茨·罗戈夫斯基和女主角葆拉·贝尔的粉丝把红毯前围得水泄不通。媒体场放映刚结束,一堆德国朋友短信轰炸我:“《温蒂妮》怎么样?佩措尔德柏林金熊有戏吗有戏吗?”
从第一波在柏林看过本片的豆瓣网友短评来看,一水的5星,也足以证明本片的热度了。
如果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像多伦多电影节的人民选择奖那样靠观众票选产生,那恐怕佩措尔德入围的影片每一年都会毫无悬念地夺冠。在如今不温不火的德国影坛,如果还有哪位作者导演有超级明星般的待遇,恐怕就只有佩措尔德一人。
2001年凭借《心的居所》拿下德国电影奖最佳影片大奖,佩措尔德一跃成为德国电影节最受关注的导演之一。此后他开始和德国著名女演员尼娜·霍斯合作,俩人相辅相成,一起拍摄的六部电影将彼此送上了影坛巅峰。
其中,《耶拉》于2007年让尼娜·霍斯拿下柏林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芭芭拉》在2012年让佩措尔德获得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银熊奖。
如今的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毫无疑问是柏林电影学派的领军人物,他是为数不多既受到观众追捧、又被学者欣赏的德国作者导演之一。
2018年,他的电影《过境》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也成为当年的获奖热门之一。
虽然最终在颁奖典礼上颗粒无收,但这是他第一次与弗兰茨·罗戈夫斯基和经弗朗索瓦·欧容推荐的德国新生代女演员葆拉·贝尔合作,两人在《过境》中的饰演一对二战中偶然结缘的恋人,在逃难的过程中不断受到命运的捉弄。
两年后,佩措尔德带着新作《温蒂妮》第五次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让弗兰茨·罗戈夫斯基和葆拉·贝尔这对情侣组合再登银幕。
在大学学习日耳曼文学的佩措尔德,常常被朋友形容为“有脚书厨”(a walking encyclopedia)。他常常喜欢从神话叙事中借鉴“鬼魂”的意象,在日常生活的维度中微妙地掺杂一丝奇幻色彩,从而讨论人物在两难状态、生死边缘的困境。
但是《温蒂妮》是他首次非常明确地讲述和精灵有关的故事——一个水精灵的生死爱情故事。
葆拉·贝尔饰演的温蒂妮,是一个专注城市发展变迁的历史学家,她在柏林的一所博物馆中担任讲解员。她的男朋友Johannes另有新欢,提出分手,温蒂妮备受打击。她在博物馆附近的咖啡馆质问他,说过永远爱我,就不能反悔;如果你离开我,我只能杀了你。但是Johannes不以为意,不告而别。
温蒂妮失魂落魄地回到Johannes抛弃她的咖啡馆,遇到了弗兰茨·罗戈夫斯基饰演的潜水员克里斯托弗,后者前来表达对温蒂妮讲解导览的赞美。咖啡馆的鱼缸此时突然破裂,两个年轻人被水流冲击摔倒在地,温蒂妮被玻璃割伤,但是两个人却因此意外坠入爱河。
克里斯托弗在柏林城郊的水库工作,常常进行水下作业。温蒂妮坐火车去和克里斯托弗相会,克里斯托弗带她潜水玩耍,却惊讶地发现在水库深处的墙上刻着温蒂妮的名字。温蒂妮被水库里巨大的鱼离奇带走,溺水失去知觉,克里斯托弗好不容易把她救醒。两个人经过这一劫难,爱火熊熊,难舍难分。
但是前男友Johannes突然来找到温蒂妮,表达想要复合的决心;当晚克里斯托弗水下作业时遇到意外,缺氧12分钟被医生诊断为脑死亡。温蒂妮为了挽救心爱的恋人,决定跟随自己的内心,孤注一掷,和命运做个交换。
影片聚焦于温蒂妮的爱情际遇,场景在柏林城市的核心区域Mitte区域和城郊水库不断切换。温蒂妮情绪出现波动时鱼缸中水流的震颤,她的住所恰好临近柏林的施普雷河,她在水库潜水时轻松闲适的身姿,无不暗示出她和水之间神秘的引力关系。
影片简介甚至无须明示温蒂妮就是水精灵,光靠佩措尔德流畅缜密的视听语言和葆拉·贝尔绝不用力过度的演技,观众、尤其是中国观众就能领悟到,女人是水做的,温蒂妮和自然之间暗潮汹涌的能量流动。而爱情作为这种水能量的外显形式,则最浪漫不过。与其说,《温蒂妮》是一则当代都市神话小品,不如说这是对女性的纯真和深情,最妥帖的影像化修辞描述。
佩措尔德的叙事一如往常,流流下水,大巧不工,让人几乎感觉不到90分钟的流逝。他对温蒂妮作为水精灵的超现实力量,呈现近乎极简,似乎只不过在一对青年男女的相逢中,勾兑了一点点奇幻的力量;相比较漫天水花飞溅的魔幻爱情礼赞《水形物语》,更有一番高明。
大概这是《温蒂妮》征服观众的根本立足点:爱情的成立,从来不依赖于神力或者魔法;而真正成就爱情伟大的,是恋人——温蒂妮为爱奋不顾身的勇气。
不了解点欧洲传说的话,这片就是一部奇怪的灵异片。温蒂妮在中世纪的传说里是水精灵的名字,她会杀死背叛自己的男人然后回到水中。女主本来想抵制住这一诅咒,结果还是跌入轮回。咱们也可以拍一部女主叫嫦娥的电影,特别喜欢兔子,和男主爱得死去活来,但最后还是要回到月球上去。对老外来说也是一部奇怪的科幻爱情片,保证看得云里雾里。我只是好奇豆瓣给高分的被感动的朋友们,都知道这个冷门的中世纪传说吗?
古老的传说,几经变迁的城市,在佩措尔德的镜头下塑造出了这样一部充满着神秘与浪漫气质的影片。好几场堪称神来之笔的戏相信在电影节结束后仍然会让我回味。同样是关于水的爱情故事,比《水形物语》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秘密的电影。河流这一形象是变化和不变这两个对立特质的综合体,也是渗透柏林(片中有提到原意为湿地)这个城市的时间和空间的深层肌理,这些特质在Undine的两重身份上得到体现。她在神话与祛魅两种力量之间摇摆——在那个咖啡厅里,她听到潜水者雕像呼唤她回归她的神秘特质,而最神秘的事情也恰恰在此时发生了:爱情。Christoph作为一个潜水者,他展现的运动趋势与Undine正好相反:从陆地到水中、从表层到深层,这似乎使他和Undine的关系笼罩了一层隐喻意味。对秘密的探寻是危险的,最终我们看到,探索者终究还是回到了岸上,而城市也退回了她曾经栖居的阴影中。
看佩措尔德的乐趣在于,看他如何将元素精灵这类巧思在爱情故事中落地下来,于是看到柏林建筑的模型与流转于真实柏林街巷桥梁间的回忆频频产生叠影,或者是,潜水员模型的摔裂略显笨拙地预告了潜水员的灾厄。其实,除了杀死前任是在回应温蒂妮的神话之外,整个故事都不妨被视作《海的女儿》的变形,小人鱼扔掉本该用来刺杀王子的匕首跳入大海化作泡沫,和温蒂妮没入深潭有着同样的力量:至高的爱是爱他人,我的心脏不应在你的手中有任何一次漏拍,因此爱必然呼唤牺牲、呼唤死。
#70th Berlinale#主竞赛影后+费比西。作为重述水之精灵温蒂妮神话的现代版本,影片还是相当有想法的,神话原型中的基本情节要素都具备了,把这个神话故事放置在当代柏林并编得还算圆,确乎是[过境]的思路一脉相承,但并没有[过境]那么震撼人心的历史错位的眩晕感。虽说情节剧拍成这样算是有作者风格,但是跟滨口龙介一样,真的吃不下……
短小、简洁、素朴,几乎没有赘笔,完美像一首马拉美短诗。佩措尔德奉献我们时代最纯粹情节剧,也或许是他最完美最巅峰作品。
破碎的鱼缸是开启神秘世界的通道,口述城市历史让奇情灵动的故事得以植根于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此消彼长的爱情也因为心跳漏拍渗入记忆,荡漾出超乎理性的层层余波
Yes
3.5. 一出都市暗黑童话,水上现代世界的爱情与背叛,水下依稀可见的历史遗存,柏林人走到今天,在历史的废墟上重建了新的城市,却根本无法与过去和解,历史是纠结的水草,越来越幽暗,越来越不清晰,缠绕在他们的身体和爱情上,就像这座城市带给他们的寓意,你可以好好讲出它每一座现存建筑的历史,却尚不能追溯它具体的开端。对于大多数导演而言,无非是堆砌伊们的才华,堆砌得越多越厉害,但是对有才华的佩措尔德而言,是相反的,他需要放手,需要拿掉自己的才华,让自己不那么工整,他只有放纵自己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点纯粹的真诚。
建筑是一种功能性假设,是将人们的期许变成触手可及的存在。爱情是一种即时性谎言,是将对方的凝视变成虚无缥缈的残骸。期许一旦被打破,时间和空间自然会赋予建筑最新的意义。凝视一旦被干扰,呼吸和心跳自然会显露爱情最真的谜底。想不到一个本该充满神秘的爱情神话传说,竟然会是如此的空洞而乏力。如果爱情可以简化为两双漂浮的手和一些散乱的凝视,那么苍白就是它最好的注解。做为崇尚感知的作者型电影,佩措尔德成功的让观众的感知力变得麻木,除了影片中段的惊魂一瞥,只剩下轻灵的古典钢琴与沉重的呼吸声,再无其他。试想如果导演把取景地换成花果山,女导游爱上美猴王转世,丰富而细腻的人文地理风情讲解,再加上一个美猴王手办,这部《爱的猴王》会获得这么高的评价吗?并不是所有的诗意都值得赞美,尤其是当一首爱情诗,感受不到爱情的时候。
风属於天的 我借来吹吹 却吹起人间烟火 天属於谁的 我借来欣赏 却看到你的轮廓
过境原版人马,讲述一个神话色彩的爱情故事...结局虽然很好,感觉有点草草收场...
还是没忍住,看了现在的早泄版。剧作的结构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巧,导演在技巧上也有意配合影片整体的风格在克制,但男女主角前前后后各自的重头戏里,用了相似的镜头和机位,却带着完全不同的情绪,同时做出了故事巧妙的结构,足见导演的功力。片子太精巧了,没有一丝赘肉,就讲了这么一个深情的爱情故事,虽然不如《过境》那般惊艳,但可以看到这位技巧型导演在自己的作者风格上已经非常成熟且个性化了。
一首写给柏林的爱情诗,太美了,寥寥数笔,便把水的意向推出银幕,浇灌在人身上,让人不由自主随着人物漂流激荡。可能是今年最好的爱情电影,也可能是导演+演员+剧本巅峰状态的天作之合,仿佛去年的«冷战»。默默想起了一个人几件事,就在影院里流了泪。
如水晶般闪烁而易碎的都市传说。沉醉于佩措尔德叙事中令人扼腕的错拍感,爱人消失又重现,相遇如前世爱过,温情离别后的质问,不欢争吵后的意外,死亡后苏醒,遗忘后回忆汹涌而来。上一时空的阴云始终以虚拟形态盘旋在当下,又以实体形态躲藏于未知的角落,如那些柏林地标从历史中穿行而来,裹满尘土又焕然一新。迷人的幻境感不依靠单个影像内的充盈,而是在剧本的场次与场次之间形成遥望的共振,镜头里的人物状态永远先于语言和行动,如同事件发生前早有预感。和现实一样,所有的不幸降临之前,我们一定早有预感。
一份说明书的结果是影像文本化。《过境》有多惊艳,《温蒂尼》就有多失望。
升级版《过境》,变奏体《耶拉》,短短90分钟内完成一个高度凝练的绝妙故事,掌控力令人击节。有限体量内达成微妙与含混结合的时空转换(系列前作标识性元素之一),精准叙事节奏引领的规整结构对应(重复场景&不同视点运用得太妙,幽冥感丛生),流畅漂亮,既富隐喻,兼具可看性,佩措尔德正式成为心水阵营成员。一座城市的往事与未来,水底的古老神话是历史幽灵的显形,现代都市景观则是现时幻想的截肢,城市的沧桑宏大与情感的幽微糅合甚好;两段时空的“逆序”对应鱼缸破碎的灵光,堪称专属电影的奇妙魔法时刻——时间可以颠覆或重来,可以倒叙或暂停,可以海枯石烂,但唯独心动的瞬间,确确实实在那一分一秒发生,循着心跳的律动节拍就可以找到你。最后一个主观镜头过于凄美。
三层文本:民族神话、城市历史、个人爱情。温蒂尼穿插在三层文本中,在神话中是水神,在历史中是水下桥梁上的名字,在爱情中是突然出现、意外消失又始终萦绕的爱人。最为美妙的一点是,Undine传说中是透明的,幻肢般的,又危险而存在感惊人的。其实这种规整的分析会让这部电影变得有点无趣,打动我的地方是她站在柏林的模型前去讲述这座城市被规划起来的过程,她问“柏林的起源,在河流的下游,谁能指出我们现在在哪里呢?”在那一刻,过去和现在重叠,爱和城市重叠,时空重叠。她说,建筑的样式将追随着功能,曾经的宫殿在21世纪变成了展览馆,神话在今天变成最后一个注视着爱人摇曳到水下的主观镜头。我的天啊,我竟然想起莉拉对《埃涅阿斯记》的评价:“假如没有爱情,不仅人们的生活会变得枯燥,整个城市也会变得无聊。”我爱这片儿
流淌于现代都市中的古典呼吸,暗藏在每一颗灵魂深处的执念神性,潜移默化,我们是聆听者,也是经历者,并逐渐成为信念者。未能长成高于传统的进化样貌,却也包含着深厚丰满的美学底蕴,那是时间洪流中冲刷了千百年的动人肌理,浮现在你我的每一次心跳、回眸与拥抱里。殉情和爱恨间是触碰传说的永恒迷局,佩措尔德通过灵动微颤的影像之舞,带领观者见证奇迹的拯救,与忧伤的分别,那是银幕上对恋人的呼唤,并将这段咒语,传递给银幕下无数忘记珍重的精灵。
我是沾了水便能获得神力的妖精,你是断了腿仍能拯救爱情的人偶。让我们在鱼缸里畅游,在水库里栖居。你用爱情拯救再世为人的我,我用神力报答溺水僵死的你。若我的心跳漏掉一拍不是因为你,若我们的爱情是用18世纪的样式实现21世纪功能的欺骗,我愿意沉入湖泊,让你生生世世在水底凝望我传说里的名字。